一鶴誰知便喪邦
鶴、狗、蛐蛐兒,三者有何干系?風馬牛不相及。但若與“寵”字相連,與政事攸關,便有幾分相通之處。
鶴多與吉祥有關。比如《詩經》中就有“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的詩句,借以贊頌隱逸之士的飄逸高潔。道教則視鶴為長壽的象征,故有童顏鶴發(fā)、仙風道骨之說。宋代林逋更有“若比孤山林處士,但非鶴子梅妻”的美談。但也有反面典型,那就是“衛(wèi)懿公好鶴”之典故。
《左傳·閔公二年》記載:“衛(wèi)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焙蠼洝妒酚洝贰稏|周列國志》延伸,故事更加跌宕起伏。鶴不僅可以乘車出入,更是穿錦衣、封官爵,以至當時百姓嗟嘆:夢中幸為白鶴身,錦衣玉食樂開懷;不料夢醒竟為人,無衣無褐憂愁來。
人不如鶴,物極必反。后來狄人入侵衛(wèi)國,衛(wèi)懿公欲用兵,軍隊卻“不合作”,有令不行,紛紛發(fā)泄心中不滿:“君好鶴,鶴可令擊狄?!柄Q自然不能御敵,衛(wèi)懿公只好征召少數(shù)近衛(wèi)軍倉促迎敵,結果城池很快被攻破?!盁蓾僧敃r遍磷火,可能騎鶴返仙鄉(xiāng)?”
無獨有偶。與衛(wèi)懿公同時代的晉靈公,同樣沉溺于物?!队綦x子》記載:“晉靈公好狗,筑狗圈于曲沃,衣之繡。”人有愛好,就有軟肋,就容易被攻破。晉靈公身為一國之君,寵狗至此,豈能不被人利用?寵臣屠岸賈時?!耙蚬靡?,則夸狗以悅公,公益尚狗”。
事情發(fā)展到最后,“士大夫欲言事者,不因屠岸賈,則狗群噬之”。屠岸賈不僅通過狗獲得國君的信任,還藉此除掉大批政治對手,狗的地位也因此變得更加顯赫。屠竟用宴饗士大夫所用的禮器來喂狗,而且下令“有犯吾狗者刖之”,天下人皆“談狗色變”。
最終,引發(fā)眾怒的屠岸賈和晉靈公相繼被殺,失去庇佑的狗也成了百姓桌上的一道美食。對此,劉伯溫借助“君子曰”的口吻批評道:“甚矣,屠岸賈之為小人也,繩狗以蠱君,卒亡其身以及其君,寵安足恃哉!人之言曰:‘蠹蟲食木,木盡則蟲死’,其如晉靈公之狗矣?!?/p>
歷史上,與衛(wèi)懿公、晉靈公相比,外號“促織天子”的明代宣宗皇帝朱瞻基毫不遜色。據(jù)《明朝小史》記載:“帝酷好促織之戲,遣取之江南,其價騰貴,至十數(shù)金?!敝刭p之下,必有勇夫。有位糧長用自己的駿馬換得一只蟋蟀,妻子十分好奇,便打開看看,結果蟋蟀跳出來被雞吃掉了。妻子恐懼,遂上吊而死。此事被蒲松齡改編寫進了《聊齋志異》,即為名篇《促織》,流傳于世。
應該說,鶴、狗、蛐蛐兒,本是普通動物而已,與鸚、貓、蟈蟈兒并無二致,為什么最終卻釀成了“殺懿公”“弒靈公”“自經死”的悲慘結局?根源在人不在物,正所謂玩物喪志。其實,只要“寵”的心態(tài)不改,這個“物”可以是鶴、狗、蛐蛐兒,也可以是字、畫、古董,甚至可能演變?yōu)榫?、色、豪賭。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人多少會有一些愛好的,譬如舞文弄墨,譬如提籠架鳥?!耙暺渌?,可以知其人焉”,“愛”之是否得當,“好”之是否有道,品性不一,結果迥異。好而不貪、不為物誘,可以怡心養(yǎng)性、涵養(yǎng)精神。沉湎其中、卜晝卜夜,必然愛鶴失眾、以物害政。
一段時間,“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對于領導干部來說,愛好往往是自己的“致命弱點”。更為致命的是,這個弱點常被別有用心之人瘋狂利用,正如清人汪輝祖云:“近利以利來,近色以色至,事事投其性之所近,陰竊其柄。后雖悔悟,已受牽持?!被厮葸^往,“一鶴誰知便喪邦”之事俯拾皆是,泣血教訓,當以為鑒。
當下,從嚴治黨之籬越扎越密,正風反腐之弦越繃越緊,“愛鶴失眾”的反?,F(xiàn)象斷然不會出現(xiàn)。但個別黨員干部認為“富貴不可求,則從吾所好”,文房四寶一桌,碑帖畫譜滿架,起早貪黑攝影,挖空心思收藏,失了本分、丟了本職。誠如中央領導同志所警示的:“現(xiàn)在有的干部玩過了,飄飄然了,忘記了執(zhí)政黨和老百姓的關系了?!?/p>
《論語》有云:“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惫糯看蠓蛏杏腥绱吮ж?,而今肩負復興重任的廣大黨員干部,更須將興趣愛好用于涵養(yǎng)黨性、砥礪心性,滋潤德行、恪守大道,達到“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的境界,從而陶冶情操、完善人格,夙興夜寐、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