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人生，只愿歲月在父親的臉上多些柔情

■商曉曉

人們常用“父愛如山”來形容父親對子女的恩情。然而在我的心中，父親對我的愛更像是“久旱逢甘露”，他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xiàn)，又在我不經(jīng)意間偷偷遠走。

小時候，父親總是常年奔波在外。因為和父親接觸的實在太少，小時候的我總是有些懼怕父親。

上初中以前，別人家的孩子都是除夕夜守歲，而我總是在除夕前夜早早地躺進被窩，瞪著眼睛認真聽著院里的動靜。無論多晚，我都會等來父親的敲門聲，探出頭去看母親起身將風(fēng)塵仆仆的父親從大雪紛飛的寒夜里迎進屋來。放下肩上的行李，父親顧不得掃下后背上的殘雪就微笑著向我走來，我則嚇得“刷”一下鉆進黑咚咚的被窩里，放聲大哭。

轉(zhuǎn)眼到了我該上學(xué)的年紀，父親也開始不再外出打工。他和母親在家里的小院里搭起棚子，壘起鍋，開始做起油炸馓子。每天早上天不亮，父親就起身將頭天晚上裝滿馓子的竹筐掛在他和母親結(jié)婚時買的那輛飛鴿牌自行車的后座上。當(dāng)村莊里的鄉(xiāng)親們還在睡夢中時，父親的吆喝聲就已經(jīng)響遍了整個村子。

每天放學(xué)回來，我總是丟下書包立刻跑進香氣四溢的棚子里，父親會抬頭沖我嘿嘿一笑，示意母親拿起一旁他為我早早炸好、已經(jīng)不再燙手的小油條或小糖糕，我接到手里總會跑到同村的小伙伴面前一通炫耀。在那個各種零食還沒有普及的年代，我很快成為小伙伴們羨慕的對象。慢慢地，我開始不再害怕父親，反而覺得有一個會炸馓子的父親真好。

這樣的時光沒過幾年，各個村莊的小超市里開始出現(xiàn)麻花、小蛋糕等各種琳瑯滿目的小零食，父親炸馓子的生意開始越來越不景氣。迫于無奈，父親只好扒掉棚子，再次離家出門打工，我又開始了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生活。

小學(xué)畢業(yè)，我開始到縣城的寄宿學(xué)校讀初中，因此與父親見面的機會變得更加少了。一直到初二下學(xué)期，我在晚自習(xí)下課時不小心被隔壁班的同學(xué)撞翻在地，導(dǎo)致左手手臂骨折。父親聞訊當(dāng)即放下手中的工作急忙往學(xué)校趕。

當(dāng)?shù)诙熘形缢麊伪〉纳碛俺霈F(xiàn)在教室門外時，我已經(jīng)于頭天夜里在同班同學(xué)的陪同下去醫(yī)院做完了骨頭矯正手術(shù)。

下課后，我沖出教室，全然不顧父親汗?jié)竦囊卤澈蛽?dān)憂的神情，沖著他就是一頓大吼?！白蛲砦姨鄣檬懿涣说臅r候你在哪兒？現(xiàn)在都好了你還來干什么！”一瞬間我把昨晚還沒流完的眼淚和心中的委屈一股腦全向父親發(fā)泄了出來。

父親低下頭看著痛哭咆哮的我，雙手緊緊攥成拳頭。等我稍微平復(fù)了一些，他走上前來，伸出他那雙從工地上下來，還沒來得及洗凈的手為我擦去臉龐的眼淚，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隨后的日子里，父親總是一次次準時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門口，帶我去醫(yī)院拆夾板，復(fù)檢。換藥后，自己再急急忙忙搭乘最近的一班車返回工地。當(dāng)我的手臂基本上痊愈的時候，父親則再次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初中畢業(yè)后，極端叛逆的我私下里偷偷賣掉了所有的書和復(fù)習(xí)資料。意志堅決地打電話告訴父親，“我不想再念書了，我要出去打工掙錢?！备赣H聽聞我的話后，二話沒說就掛斷電話買了回家的車票。我們爺倆進行了第一次正式的激烈爭論，正處于青春期的我義憤填膺、滿口狡辯，絲毫不理解父親的苦口婆心。最后，父親實在勸不動我，長嘆一聲后，只好同意我趁暑假先去在上海工作的舅舅那里鍛煉鍛煉的想法。

到了臨出發(fā)的那天早上，一直不愿意搭理我的父親竟然主動提出要送我去長途車站。去往車站的路上我們爺倆一句話都沒說，一直到了車站，父親攔住要前去購票的我，隨即從他自己的兜里掏出錢來替我買回車票遞到我手里，對我說：“你媽讓我把你車票的錢給你省下，第一次出門，她不放心。”

抬頭看著父親嚴厲卻又慈祥的面龐，不禁心頭一酸，不爭氣的眼淚頓時掉了下來。父親抬手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拍拍我的肩頭面帶笑容地說道：“去吧，男子漢大丈夫總歸要獨闖四方的，心里不要怕，干好干壞都要記得，何時回家，家里都有你的飯吃?！?/p>

車開了，透過車窗看到佇立在出站口父親那熟悉的身影，我不禁回過頭來淚流滿面，再回頭，依稀看到父親也在一邊朝我揮手一邊擦去臉上的眼淚……

后來，經(jīng)歷了一番社會的磨煉，變換了多次工作后，我終于在父親的勸說下再次重返校園。經(jīng)歷了幾年知識的灌溉，以更加豐富的經(jīng)歷投身到火熱的軍營。

如今，父親和我?guī)缀醭闪藷o話不談的“好哥們”。當(dāng)我在工作中遇到挫折，他總是第一時間打來電話開導(dǎo)我，但卻從來不多說。當(dāng)我感到在西沙守島生活枯燥無聊時，他總能想到辦法幫我緩解浮躁情緒，勸我要踏實工作。當(dāng)我感情受挫時，他又能及時發(fā)現(xiàn)，不忘叮囑我好男兒不只有兒女情長，還要有家國四方。我同父親的感情也從兒時的懼怕、埋怨變成了今天的理解、感恩、尊敬、愛戴。

時光荏苒，休假回去和父親小酌幾杯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白發(fā)和皺紋不知何時已停留在父親的額頭上。昔日里高大挺拔的父親如今也被歲月磨礪地駝了背、彎了腰。想起從小到大父親對我那苦澀又深邃的愛，抬頭仰望西沙的朗朗星空，提筆寫下這篇文章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晴雨人生，是父親的肩膀一直在托舉著我向上成長。歲月有情，兒子只愿老父親能夠一直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