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班長是幸運的,他奮斗一生,成功了;曹班長遇到許多挫折,毫不氣餒、百折不撓,他的人生也是精彩的。我在兩位班長身上看到了軍人的共同本色:執(zhí)著、頑強、無畏。請看《解放軍報》的報道:
兩位班長
■楊勤良
新兵連訓練結束后,我被分到團直警衛(wèi)排一班當警衛(wèi)員。我的第一任班長姓吳,是江西進賢人,身材魁梧、濃眉大眼,軍政素質(zhì)全面,在士兵中很有威信;副班長姓曹,是福建浦城人,小個子,皮膚白凈,愛思考,做事細膩。全班十個人,每個人都跟一位團領導,我們?nèi)朔謩e擔負團長、政委、第一副團長的警衛(wèi)任務。一個月后,吳班長升任排長,曹副班長順理成章成為了我的第二任班長。
吳班長比曹班長大兩歲,他倆都對我的成長給予了很多幫助。吳班長平時很嚴肅,對人要求很嚴,我很尊敬他,他也很器重我,舞文弄墨的事都找我。曹班長和我的關系很密切,他說話聲音不大,就連批評人也是和風細雨。執(zhí)行任務,他都帶上我。
那時候警衛(wèi)排一班提干的機會很多,大部分人都在這里先工作上一年半載,再下到連隊鍛煉,不出半年就提干了,這似乎成了慣例。1978年,曹班長也提干當了排長。他穿上4個兜的干部服和皮鞋十分高興,還扎上武裝帶,背上手槍,專門照相留念。
正在這個時候,曹班長突然接到家里來信,他姐夫由于工作上犯了錯誤,人被關了起來。還沒等他向連隊干部匯報,他的一位同鄉(xiāng)戰(zhàn)友就去告發(fā)了,這下子炸了鍋。
盡管上級沒有責備他,但對這件事很重視,部隊選拔干部很看重社會關系的政治清白。曹班長真是冤大頭當?shù)搅思遥?7歲出來當兵,姐姐后來嫁人,他從未見過姐夫。他回到家鄉(xiāng)一看,姐夫在接受組織審查,還被開除了黨籍。組織上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撤銷了他的排長任命。
曹班長心情格外沉重,當了一個多月的排長,拿了一個月行政24級的干部工資,又回到了班長的位置上,就像過山車,到了頂峰又回到了起點。好在他心態(tài)好,坦然接受了這命運的不公。
1979年1月,我赴南疆參加邊境自衛(wèi)反擊作戰(zhàn),部隊完成任務歸建后駐扎在福清宏路。當年夏天,曹班長在福清漁溪農(nóng)場勞動,來宏路辦事,與我在大街上碰面,他褲腿卷得很高,一身泥巴。他告訴我,年底要退伍,當了8年兵,自己不后悔。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在南昌讀書。有一天,在江西展覽館前,與吳班長不期而遇,兩人緊緊握手,坐在臺階上談了兩個多小時。此時吳班長已經(jīng)從野戰(zhàn)部隊調(diào)回家鄉(xiāng),在縣人民武裝部任科長。我看著眼前的吳班長,身著八五式軍官制服,頭戴大檐帽,好威風??!我立即聯(lián)想到了曹班長,要是當年沒有那檔子煩心事,他或許像吳班長那樣,也是營級干部了。
從那以后,我和吳班長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1989年,在部隊干了16年后,吳班長轉(zhuǎn)業(yè)了。他到地方后,當過鄉(xiāng)長、鄉(xiāng)黨委書記、縣政協(xié)副主席、縣人大副主任。十年前,吳班長的兒子來深圳發(fā)展,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多了。每次見面我都托他找找曹班長,可曹班長退伍后沒有固定工作,忙于生計,與戰(zhàn)友們很少聯(lián)系,故而一直沒有聯(lián)系上。
去年秋天,吳班長告訴我一個好消息,找到曹班長了。
我當即按吳班長給我的電話打了過去:“你好,是曹班長嗎?”
“小楊,你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變呀!”……
我和曹班長做了長談,知道了他的一些主要情況。他退伍回到家鄉(xiāng)后,姐夫的事又峰回路轉(zhuǎn),恢復了黨籍,得到了平反??墒?,曹班長的事不可能再有下文。命運真是與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
當了8年兵,本來可以安排工作,可因為是農(nóng)業(yè)戶口,只能做臨時工。曹班長做過小生意,外出打過工,后來回到縣城當了廚師。歷經(jīng)艱辛,飽嘗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晌萋┢赀B夜雨,他的退伍軍人身份也受到了置疑。有一年,浦城縣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災,縣城被淹??h武裝部一部分文檔資料受損,其中就有他的檔案,他的退伍軍人證明書也被洪水沖走了,無法證明自己退伍軍人的身份……
這一夜,我無法入睡,眼前總是浮現(xiàn)曹班長的身影,回想與他在一起的戰(zhàn)斗生活,擔心他的未來,真怕生活的壓力把這個小個子壓垮。
我向吳班長求助,請他出面證明曹班長的退伍軍人身份。吳班長像當年接到戰(zhàn)斗命令那樣,二話沒說就著手辦去了。在他的努力下,曹班長退伍軍人的身份得到了恢復,并開始享受相應的待遇。
聯(lián)系上曹班長的第二天,我建了一個戰(zhàn)友群,曹班長成了群里的活躍分子,他熱切希望來年春節(jié)后我和吳班長組織大家回老部隊駐地晉江聚會。春節(jié)前他就辭掉工作,等開春的聚會結束后再去找工作,足見其真誠?。?/p>
今年5月,聚會如期在第二故鄉(xiāng)晉江舉行。見到曹班長,我撲上去擁抱他,久久說不出話。聚會那幾天,他的笑容一直留在臉上。
臨別的時候,他對我和吳班長說:“我沒有別的本事,回去還是干廚師,活著就要勇敢面對?!?/p>
曹班長回家后,來電話說他在一家酒樓重操舊業(yè),要我放心。
前幾天,我一大早有事給吳班長打電話,他說正在去省城的路上,他負責的人防工程進展順利,征地手續(xù)快辦完了。末了,他問起曹班長的近況,我告訴他,曹班長挺好的。
接著,我給曹班長打了電話,他說剛下班,才進家門。我心里納悶,酒樓生意這么好,通宵達旦地營業(yè)呀。
曹班長說:“那家酒樓倒閉了,我現(xiàn)在在一家浴室當管理員,剛值完夜班?!甭牭竭@里,我哽咽了,說不出話。
吳班長是幸運的,他奮斗一生,成功了;曹班長遇到許多挫折,毫不氣餒、百折不撓,他的人生也是精彩的。我在兩位班長身上看到了軍人的共同本色:執(zhí)著、頑強、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