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保國的三個家
河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研究員 郭素萍
我和保國是大學(xué)同學(xué),我們1981年結(jié)婚,一起生活了35年。我和他既是生活伴侶,也是工作搭檔,這些年,我陪伴著保國幾乎走遍了河北的山山水水。
像許多夫妻一樣,我們也很用心經(jīng)營自己的家。不一樣的是我們有三個家:一個是城市里的家,在保定河北農(nóng)大家屬院;一個是山里的家,在各個幫扶基地;還有一個是流動的家,就是常年穿梭在山地平原之間的那輛越野車。
80年代初,山里的家是我們的生活中心,常年住在村里,生活比較艱苦,沒水沒電,經(jīng)常干糧就咸菜。當(dāng)時為了不分心,我們把城里的老母親和一歲多的兒子接到村里,一住就是4年多。那時我們搞的課題是“小流域綜合治理”研究,村民們都管我們的兒子叫“小流域”。有一次,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來我們科研點,走的時候,兒子爬上了車,死活不下來,哭著喊著說:我要回保定,我想上幼兒園??僧?dāng)時實驗離不開,我還是狠著心,把孩子從車上硬拽了下來,緊緊地把他抱在懷里。
近年來,精準(zhǔn)扶貧戰(zhàn)略實施后,慕名來找他的人越來越多,保國幫扶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常常開車奔走于各地,幫扶基地的家我們住得少了,在車上的日子越來越多了,一年行程約4萬公里。他開車,我坐在旁邊,替他接打電話,安排工作,聯(lián)系事情。有時看他累了,陪他聊聊天,喝水、吃藥、中午休息,都是在車?yán)?。一些常用物品,雨鞋、草帽、衣服、工具包等,把后備箱塞得滿滿的,車成了我們流動的家。
比較起來,在保定市里的那個家待得最短。2016年春節(jié)前,我倆回到保定的時候是臘月二十九,想準(zhǔn)備準(zhǔn)備年貨,第二天過個年三十兒。可是我倆忙得都不知道,今年沒有年三十兒,看著家里清鍋冷灶啥也沒有,我心里一陣難受。最后,還是我們親家打來電話,讓我們?nèi)ニ麄兡抢镞^了個除夕。我想初一總不能還在人家過吧,就張羅著去買點肉餡想包頓餃子,可是附近賣菜賣肉的攤販早就都回家過年去了。
三十多年來,我們在三個“家”之間來回奔波,結(jié)婚這么多年,保國因為太忙,常常顧不上家里的事。我前后兩次做手術(shù),他都不在身邊,連手術(shù)簽字都是同事代簽的。去年在“燕趙楷?!卑l(fā)布廳錄制現(xiàn)場,他對主持人說,這輩子最愧對的就是老婆和孩子!
別看家里的事他顧不上,可保國也有溫情的一面。對老人,他特孝順。保國的父母在農(nóng)村,看病吃藥他都讓村里先記賬,過一段我們就去結(jié)賬。我父親今年已85歲高齡,保國去世的消息一直瞞著他,因為他和保國的感情很深。對晚輩,他特慈愛,2012年我們的小孫子出生,保國喜歡得不得了,只要在家,有時間就陪小孫子玩,孩子跟爺爺?shù)母星橐沧钌睿瑺敔斠换丶?,就誰也不找,只讓爺爺抱。我們夫妻間,別看他脾氣急,說話沖,但對我是從心里惦念著,我倆過馬路時,他都會拉著我的手,說“慢點,看車”。我和他個頭差不多高,下雨天外出,只有一把傘時,他都是伸著胳膊撐著傘,把我遮住,自己淋著。
保國身體底子很好,可常年往山里跑,生活不規(guī)律,超負(fù)荷工作,身體越來越差。1998年,患上了糖尿病。2007年,在張家口黑龍山林場,平時上山總是走在前頭的他,突然覺得憋氣,嘴唇發(fā)紫,也就在這次,被確診為疲勞性冠心病,心臟造影顯示他75%的血管狹窄,連心臟支架都做不了,只能做搭橋,但醫(yī)生說做搭橋后,需要休養(yǎng),干不了事,所以他堅決不做,采取保守治療。一般醫(yī)生講解病情都不讓患者本人在場,為的是不增加患者心理負(fù)擔(dān)。但是我們家不一樣,我特意叫著他一起聽,就是希望醫(yī)生能幫我勸住他,把節(jié)奏慢下來,稍微休息一下,別再這么拼命??伤宦牥?。
2009年,保國出國考察,我給他買了一件大紅色的沖鋒衣,他問我,干嘛買個紅的。我說,紅色顯眼,在果園丟了你,好找!今天,那件紅色的沖鋒衣還在,保國卻丟下我,走了。
保國,多想和你再去崗底看蘋果,多想和你接著在車上聊綠嶺核桃,多想咱家再吃一頓團(tuán)圓飯,多想看到你再抱抱我們可愛的小孫子。保國,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