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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寶堃

來源:北方網(wǎng) 責任編輯:孫智英 2020-10-25 13:22

我的父親常寶堃,藝名“小蘑菇”,1922年生于河北省張家口,4歲開始隨我爺爺“撂地”賣藝,表演戲法的“說口”。因他童聲清亮,口齒伶俐,抓哏逗笑,聰慧機敏,頗受觀眾喜愛。9歲時正式改行說相聲,在天津拜張壽臣為師,舉家搬到了和平區(qū)長春道竹遠里。有名師的指點,加上他的悉心鉆研,經(jīng)過四年的磨礪,13歲時嶄露頭角,15歲時就與趙佩茹搭檔,互相切磋,輪流捧逗,藝業(yè)猛進,紅遍平津地區(qū)。

△ 1942年,常寶堃之妻桑秀茹懷抱幼子常貴田在和平區(qū)長春道竹遠里舊居前留影。

父親的藝名“小蘑菇”有兩層含義,一是因蘑菇是張家口一寶,味道鮮美,暗喻他嘴上的活兒好;二是因父親長得可愛,四五歲時跟著爺爺撂地兒,零打錢,磨磨咕咕會要錢。

父親是愛國藝人,抗日戰(zhàn)爭期間,他與搭檔趙佩茹合作演出了許多針砭時弊的節(jié)目,如《牙粉袋》《打橋票》《耍猴》等,也正是因為這三段,他曾經(jīng)兩次被捕,被關(guān)進日本憲兵隊,一次被拘留審訊?!堆婪鄞酚涗浟颂旖颉拔宕螐娀伟病睍r期,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的黑暗現(xiàn)實:

甲:現(xiàn)在是“第四次強化治安”。昨天面漲錢八塊錢一袋兒啦。

乙:嘿!還活得了??!

甲:他慢慢“強化”,咱慢慢熬著吧!別看“四次強化治安”八塊錢一袋兒面,聽說到“五次強化治安”,白面就落到四塊錢一袋兒了!

乙:嘿!落一倍的價兒。

甲:就是袋兒小點兒。

乙:洋面袋兒?

甲:不!牙粉袋。

《耍猴》控訴了老百姓對日偽政府“獻銅”“獻鐵”的不滿:

甲:耍猴敲鑼,你怎么打我腦袋?

乙:你的腦袋就是鑼啊。

甲:你的鑼呢?

乙:沒鑼敲了,都獻了銅了!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那天一大早,父親推門出去一看,解放軍戰(zhàn)士都睡在大馬路上,深受感動,平生就沒見到這樣守紀律的軍隊。當時老百姓不明真相,所有的店鋪都是大門緊閉,誰叫也不開。戰(zhàn)士們既沒水喝,也沒干糧吃。見此情景,父親就讓幾個戰(zhàn)士跟他走,他到水鋪兒門口叫門,水鋪掌柜的一聽是他就開了門,戰(zhàn)士們喝上了水。緊跟著,他又敲開了一家干鮮果店鋪的門,戰(zhàn)士買到一些食品。

新中國成立后,父親成為天津市人民代表,還到北京參加了第一屆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懷著當家作主人的喜悅心情,父親買了陜西路興隆南里4號的房子??上У氖?,他在新房里住了不到一年,就犧牲在了朝鮮戰(zhàn)場上。

1951年抗美援朝,父親聽說北京的侯寶林、關(guān)學(xué)增等藝人要去朝鮮慰問,激起了他的愛國熱情。他專程到北京跟爺爺商量。爺爺一看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問,想赴朝,是嗎?父親憋了半天說,是!爺爺說,去吧,我支持你!于是,父親主動要求參加赴朝慰問團。黃敬市長說,這事我們作不了主,得向中央請示。中央聽到后,非常歡迎,批準天津單獨成立一個中隊。當時叫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曲藝服務(wù)大隊,父親既是服務(wù)大隊的副大隊長,又是天津中隊的隊長。

在朝鮮前線,他們的演出深受戰(zhàn)士們的歡迎。一次,在山上演出,天將傍晚,防空戰(zhàn)士敲響了掛在樹上的半塊炮彈皮,這是防空警報,慰問團只得停止演出,集體躲進防空洞。一會兒,父親發(fā)現(xiàn)戰(zhàn)士們沒進來,他就出來問,戰(zhàn)士說,敵機多數(shù)都是嚇唬人的,飛幾圈就走了。父親說,既然你們不怕,我們也不怕。于是,大家走出防空洞繼續(xù)演出。演出中,父親現(xiàn)掛說,我們得感謝老美啊,他們知道天黑了,臨時給我們拉幾顆照明彈!

同年4月23日,慰問演出圓滿結(jié)束,第二天他們就要啟程回國了。父親和趙佩茹正在研究相聲段子《揣骨相》,敵人的飛機來了,向下俯沖瘋狂掃射,父親和程樹棠中彈犧牲,趙佩茹等三人負傷。

父親犧牲時年僅29歲,我當時才9歲。得到信兒后,我嚇壞了,都不知道哭了!好多年過去,我都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總以為父親還活著。天津市政府授予父親人民藝術(shù)家、革命烈士光榮稱號,為父親和程樹棠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葬禮,送葬的隊伍綿延半個天津城。當時沿途的店鋪全都關(guān)了門,門前擺著點心桌子,馬路兩邊都是免費的綠豆湯。

△?。玻埃保赌辏吩?,常寶堃之子常貴田在北京家中接受采訪。

后來,我拜趙佩茹先生為師,正式開始學(xué)習(xí)說相聲。有一次,我犯錯了,師父把我叫到一邊說,你爸爸當年多紅啊,整個天津衛(wèi)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每個星期還都得去鳥市、三不管聽別人的“活兒”,充實自己。他一輩子就信奉一句格言:“你聽觀眾的,觀眾才聽你的?!边@句話,讓我懂得了父親的藝術(shù)與觀眾息息相關(guān),是百姓所需要的;這句話,指導(dǎo)了我一輩子!讓我走進生活,深入觀眾;這句話,使我下決心繼承先烈的遺志,完成父親未竟的事業(yè)。

(常貴田口述 周利成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