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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經(jīng)緯的愛

■杜 娟 奉云鶴

蒼茫的林海雪原，寒風(fēng)卷著雪片在空中飛舞。一群身著白色偽裝服的巡邏官兵，正迎著風(fēng)雪沉穩(wěn)而堅定地緩緩前行。這是姚文武第一次踏上雪中巡邏路。姚文武并非新兵，而是一個在南海守礁21年的二級軍士長。前段時間，他所在的哨所和祖國最北端的北極哨所開展交流活動。數(shù)九寒天，5名守礁官兵跨越萬里，踏上這片極寒之地。

一

太陽隱藏在厚重的云層之后，微弱光芒難以驅(qū)散山林的寒意。氣溫已降至零下30多攝氏度。巡邏官兵踩著沒過小腿的積雪，艱難地向前邁進。

雪，悄無聲息地飄落，官兵“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在山林里顯得格外清晰。

路途漫漫，但來自祖國最南端和最北端哨所的官兵，并不覺得枯燥乏味。

北極哨所和南海守礁官兵一同在北疆邊境線上踏雪巡邏。

“六月雪花飄，八月霜來早，黃瓜不爬蔓，種豆不結(jié)角……”巡邏路上，北極哨所一級上士馬亮講起關(guān)于早些年哨所官兵的故事。

北極哨所冬季最低溫度達零下53攝氏度，全年無霜期僅80多天。早些年因交通不便，大雪封山期物資難以補給，哨所官兵冬天吃不到新鮮蔬菜。于是，他們自力更生，摸索出一整套適合極寒地區(qū)蔬菜生長的種植技術(shù)，成功解決了官兵“吃菜難”的問題。

姚文武何嘗不知其中的艱辛？從前他守礁時，雖然有補給船每隔幾個月送來物資，但蔬菜脆弱嬌嫩，等船只抵達島礁時，許多菜葉已經(jīng)枯黃，土豆也長芽了?？蛇@些不太新鮮的蔬菜依舊被守礁官兵當(dāng)成寶貝。

每次換防上島礁時，官兵都會揣上一些種子，采用無土栽培的方式，悉心呵護蔬菜生長。他們把珍貴的淡水省下來，用于澆灌。歷經(jīng)千辛萬苦，種出零星的蔬菜。當(dāng)然，那點蔬菜遠遠無法滿足官兵的需求，多數(shù)時候他們還要靠罐頭補充維生素和纖維。即便如此，那一片片綠葉，依然給他們帶來了無限生機和希望。

在島礁上，“水比油貴”絕非夸張。定期從陸地運過來的淡水，勉強夠他們?nèi)粘Ｊ褂?，有時還得指望雨水來補充。如果遇上連續(xù)幾個月不下雨，或因惡劣氣象條件導(dǎo)致補給船無法出海，官兵洗澡、洗衣服都只能用海水替代。洗過之后，身體發(fā)黏，衣服晾干了會發(fā)硬，穿在身上渾身不自在。這種環(huán)境里，官兵心里更惦記下一批換防的戰(zhàn)友，他們總是想盡辦法提高淡水利用率，一點一點積攢著淡水。

昔日的艱難，像潮水般漫上姚文武的心頭，那些吃過的苦，幾天幾夜也難以說盡。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分享島礁的變化：如今，島礁上各類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工作、生活、醫(yī)療等條件與往日相比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如果遇到緊急情況，還有值班飛機可以接送官兵，當(dāng)日就能抵達目的地。提起哨所的新變化，北極哨所官兵也搶著分享自己的感受，有說不完的興奮與自豪。

二

雪越下越大，大片大片雪花飄落在巡邏官兵的睫毛上、面罩上，很快化成了水，又被寒風(fēng)凍成一層冰霜。

走了許久，姚文武身體漸漸暖和起來。他不覺得累，看著眼前被積雪壓彎的樹枝和白茫茫一片不見盡頭的雪原，他又想到萬里之外的那片海。

姚文武剛到島礁時，島礁上只有14個人。這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充滿了新鮮感。但日子久了，能聊的話題早已聊盡，帶來的書籍也看完了。只有大海日夜不停息地翻涌，像是滄桑歲月在低語。

然而，即便置身這荒蕪的島礁，心懷熱忱、執(zhí)著向上的人，也能讓生命綻放出別樣光彩，恰似那些極寒極熱環(huán)境中，奇跡般冒出的綠葉。

單調(diào)乏味的日子里，姚文武反復(fù)研讀專業(yè)書籍，直至?xí)蔷砥?、紙張泛黃。

姚文武負責(zé)維護的發(fā)電裝置，猶如島礁的“心臟”。所有裝備的正常運轉(zhuǎn)，都離不開電。

島礁孤立于茫茫大海之中，四周無依無靠。姚文武深知自己雖渺小，但也是構(gòu)筑海上長城不可或缺的一塊磚石。姚文武把全部心血投注轟鳴的機器里，逐漸成為戰(zhàn)友們眼中的“鐵甲神醫(yī)”。

“排除重大故障不是我的期望，始終確保裝備保持良好狀態(tài)，才是我們的目標?！瘪雎犚ξ奈涞闹v述，北極哨所官兵的眼中閃出光芒。那光芒熾熱而堅定，滿是欽佩與贊賞，更蘊含著對這份堅守與責(zé)任的深深共鳴。

三

巡邏途中，姚文武向北極哨所官兵詢問起他們的老連長、烈士賈有才的事跡。那是一段遙遠的故事，一直在代代哨所官兵間傳頌著。

1991年，賈有才帶領(lǐng)連隊的尖刀班參加比武。他們憑借良好的軍事素養(yǎng)斬獲第一名的佳績。當(dāng)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時，返回途中意外降臨。他們乘坐的卡車失控，賈有才急忙組織戰(zhàn)友們跳車。當(dāng)他把最后一名戰(zhàn)士推出車外時，自己已經(jīng)來不及逃生了。賈有才隨車跌落陡崖深處。他把生的機會留給戰(zhàn)友們，獻出了自己年僅29歲的生命……

參觀連隊榮譽室時，姚文武看到了賈有才的照片和事跡簡介。他緊盯著照片，久久未挪動。漸漸地，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一張熟悉的面孔浮現(xiàn)在他眼前，和賈有才的照片重合。

南海守礁官兵在島礁上巡邏。

2014年，準備換防的姚文武和戰(zhàn)友李永強一同隨艦前往島礁。龐大的艦船無法直接靠泊小小的島礁，只能借助小艇分批次轉(zhuǎn)運官兵。李永強率先登上小艇，就在小艇即將靠泊島礁時，洶涌的巨浪毫無征兆襲來，瞬間將小艇掀翻。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短短幾秒內(nèi)，李永強用盡全力將戰(zhàn)友推向淺灘，自己卻被卷入航道中央，消失在大海中。

那一天，戰(zhàn)友們一遍遍呼喊李永強的名字，苦苦尋找數(shù)小時后，才找到李永強的遺體。李永強遇難時，姚文武離事發(fā)地僅隔著幾百米。前一天晚上還在艦艇甲板和自己有說有笑的戰(zhàn)友就在眼前犧牲，讓姚文武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海風(fēng)吹得猛烈，卻吹不散他心頭的哀痛。隨著時間流逝，那份悲傷非但沒有淡去，反而愈發(fā)深刻。

姚文武和巡邏的官兵，終于來到界碑前。姚文武走上前去，用粗糙干裂的手，輕輕撫摸界碑。他的目光掃過界碑，往昔記憶在腦海中翻涌。

同為戍邊人，身邊的巡邏官兵更懂得姚文武聚焦在界碑的深情目光。他們靜靜注視著這一幕，此時無言勝千言。

隨后，巡邏官兵小心翼翼展開兩面意義非凡的國旗：一面曾在南沙島礁的熾熱陽光下飄揚，見證南海的波瀾壯闊；另一面則常年在北極哨所的凜冽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俯瞰北疆的廣闊大地。

“不需要你認識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進，融進祖國的江河……”巡邏官兵在界碑前齊聲高唱《祖國不會忘記》，激昂的歌聲穿透靜謐的山林，灑遍他們愛得深沉的這片土地。

攝影：孫卓文、宋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