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 發(fā)布：2019-04-07 17:52:34
在北京城的中軸線上、天安門廣場的中心，矗立著一座不朽的豐碑——人民英雄紀念碑。它與北面的天安門、西面的人民大會堂、東面的中國國家博物館、南面的毛主席紀念堂，共同組成了代表國家形象的標志性建筑。人民英雄紀念碑碑形設計和浮雕創(chuàng)作體現(xiàn)了鮮明的民族文化精神，在新中國紀念性建筑、大型浮雕和公共藝術方面具有重要開創(chuàng)意義。它不僅是新中國美術史中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對當代中國城市公共藝術的發(fā)展同樣提供了歷史借鑒和藝術經(jīng)驗。
紀念性建筑的文化脈絡與超常尺寸，是歷史維度與現(xiàn)實空間維度作用于人的心靈的前提。這座紀念碑碑基占地3000多平方米，碑高37.94米，由1.7萬塊堅固美觀的花崗石和漢白玉砌成。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全部建筑，加上地下30米見方的鋼筋混凝土基礎在內(nèi)，總重約1萬噸。紀念碑的兩層臺基四周都有寬敞的臺階和漢白玉護欄；碑身臺座分兩層，下層大須彌座束腰部分，四面鑲嵌8塊大型漢白玉浮雕和兩塊裝飾浮雕，浮雕反映了從鴉片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以來，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歷史。碑身正面裝有一塊巨大的花崗石，上面刻有毛澤東題寫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8個鎦金大字。碑身另一面用7塊大石組成，鑲著毛澤東撰寫、周恩來手書的鎦金碑文。
自1949年9月30日奠基，1952年8月1日開工，到1958年5月1日落成，人民英雄紀念碑在選址、造型、組織等方面，都體現(xiàn)出其作為新中國美術史上重大公共藝術工程之一的地位，可以說，它代表了新中國紀念性建筑與雕塑藝術的最高水平。
這是一座為人民而建的紀念碑。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由國家興建的大型紀念碑以人民為創(chuàng)作主體，反映了中國共產(chǎn)黨“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的唯物史觀。在建設過程中，人民英雄紀念碑從構想到設計施工，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廣大人民群眾的高度關注，設計方案多次征求社會意見，因此，它也是集思廣益的民族智慧的產(chǎn)物。
作為大型公共藝術項目，人民英雄紀念碑具有高度的藝術完整性。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筑設計、浮雕創(chuàng)作與工程施工，在“突出碑文”這一明確的主題思想指導下，互相協(xié)調(diào)呼應，取得了內(nèi)容表達與形式創(chuàng)新的完美統(tǒng)一、碑形建筑語言與浮雕創(chuàng)作的完美統(tǒng)一、紀念碑與天安門廣場和周圍建筑的景觀統(tǒng)一、紀念碑審美功能與實用功能的統(tǒng)一，充分體現(xiàn)出紀念碑作為綜合性公共藝術的整體性魅力。
從建筑的歷史與文化角度來看，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與中國傳統(tǒng)碑碣及古代建筑具有深厚的文脈聯(lián)系。以鐫刻文字為主題，是中國傳統(tǒng)碑碣的形式特征；須彌座自古希臘和印度傳入中國，早已成為中國本土建筑形式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須彌碑座上進行石刻浮雕，是中國古代便已十分成熟的藝術形式；紀念碑的結構兼具碑與塔的特征，與中國傳統(tǒng)建筑形式“塔”具有文脈聯(lián)系；碑頂采用上有卷云下有重幔的單檐廡殿古典建筑式樣，莊嚴凝重，與漢代石闕有一定的文脈關系，具有東方美學意蘊；在浮雕紋飾設計方面，設計者選擇采用百花和卷草作為碑座裝飾紋樣的主題，具有鮮明民族特色。另外，以牡丹花、荷花、菊花等組成的花圈，以紅星、松柏和旗幟組成的“光輝永照”裝飾花紋，都表達了對人民英雄的永久敬仰……
毫無疑問，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整體設計風格，體現(xiàn)出鮮明的中國特色?？梢哉f，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筑藝術與雕塑藝術的創(chuàng)作，離不開以建筑家梁思成、雕塑家劉開渠、畫家彥涵等為代表的藝術家的團結合作，是中國老一輩藝術家對東西方藝術深入研究并融會貫通，在傳統(tǒng)基礎上創(chuàng)新的成功范例。因此，人民英雄紀念碑有別于古今中外任何一座紀念碑，從建筑到雕塑，都體現(xiàn)了中外優(yōu)秀藝術與文化的融合，反映了新中國成立初期，中華民族在文化上的開闊胸懷與創(chuàng)造精神。
紀念碑浮雕的創(chuàng)作，也是在整體性原則的指導下進行的。8塊浮雕共刻畫了172位人物，雖然表現(xiàn)的歷史事件不一樣，但都貫穿了對紀念碑碑文主題的理解與闡發(fā)。這些作品選取了極具歷史意義的場景和瞬間，展現(xiàn)了中國人民在緊要關頭以積極行動，參與創(chuàng)造歷史的過程。位于畫面中心的主要人物振臂一呼，民眾群起而響應，鮮明表現(xiàn)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的主題——“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fā)出最后的吼聲”。畫面人物形神畢肖、呼之欲出，靜止的浮雕卻表現(xiàn)出極富動感的場景，有血有肉，以極大的藝術感染力打動億萬人民，引領觀眾進入歷史，更加珍惜今日。具有寫實性和敘事性的紀念碑浮雕，研究和吸收了中外雕塑藝術的形式規(guī)律，生動豐富且具有概括性，風格統(tǒng)一又不乏多樣性，不僅是新中國成立后雕塑藝術的一個高峰，也是20世紀中國藝術中極具歷史性和藝術性的代表作。
紀念碑往往是儀式場所的中心，它將公眾召集到它的周圍，形成民族的、社會的、城市的精神文化向心力，強化一個時代的思想、信仰與價值觀。所以，一座紀念碑或具有紀念碑性質(zhì)的建筑，總是承擔保存記憶、構造歷史的功能，作為社會群體世代相傳的精神紐帶，成為人類永恒的精神中介物，以及溝通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的橋梁。作為儀式場所的建筑物，同樣是一種象征的符號，它最大的藝術功能就是精神意義的生成，以其崇高和理想的價值召喚與公眾進行心靈的對話溝通。因此，在人類歷史上，不同的文明、民族都修建了許多紀念碑性質(zhì)的建筑或構筑物，它們以不同的方式顯示了紀念碑對于民族凝聚力和文化價值觀的重要作用。
基于此，2018年5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英雄烈士保護法》規(guī)定：矗立在首都北京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爭取民族獨立解放、人民自由幸福和國家繁榮富強精神的象征，是國家和人民紀念、緬懷英雄烈士的永久性紀念設施。人民英雄紀念碑及其名稱、碑題、碑文、浮雕、圖形、標志等受法律保護。清明時節(jié)，我們再次瞻仰人民英雄紀念碑，不僅是為了研究其獨特的建筑與雕刻藝術，更是為了通過紀念碑的研究，向那些為國捐軀的人民英雄表示誠摯的敬仰。歷史不會忘記那些為國犧牲的人民英雄，而那些設計修建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的人，也將和紀念碑一樣永遠銘刻在后人心中。
（作者為中央美術學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