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0月，在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裁軍如火如荼推進之際，在大軍區(qū)合并、鐵道兵等相繼退出現(xiàn)役的背景下，一個新的兵種卻悄然誕生，中國陸軍從次插上了“鐵翅膀”。

本集見證：組建中國陸軍航空兵

見證人：馬湘生 原總參陸航部部長、我國首批陸航飛行員

（陸航組建之初，就在機場的拐角借了幾間小平房，環(huán)境很艱苦，上下鋪，機務人員一住住十幾個！下一場大雨，積水到膝蓋這么深……講述音響，壓混）

說話的是69歲陸軍少將馬湘生，身材高瘦、目光如炬。很少有人知道，能駕駛42種直升機型、被譽為“陸航第一飛”的他，曾經(jīng)是一名空軍飛行員。談到當初如何組建陸航部隊，他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講述了初創(chuàng)時夜航訓練的艱辛。

馬湘生：“現(xiàn)代化的裝備，但保障設施非常原始。草地上怎么看地面，我落在哪兒呢？就放馬燈，后來改成煤油燈，放好幾個！我知道那個地方是我的位置，我離得比較遠一點，我停住了！我就在這個地方懸停，離太近了有時候風就把它刮滅了，還得去點?！?/p>

1985年4月，在改革開放的第7個年頭，曾經(jīng)的空軍某飛行團參謀長、優(yōu)秀飛行員馬湘生，根據(jù)組織安排，轉(zhuǎn)任原第38集團軍航空處處長，直接參與組建我陸軍第一支航空兵大隊。條件艱苦尚可忍受，然而傳統(tǒng)的作戰(zhàn)理念束縛，讓他經(jīng)常感到喘不過氣來。

馬湘生：“很多事情你是一盆熱火，結果呢（迎來）一盆涼水！很多人，包括個別指揮員都有這個想法，覺得組建這個太麻煩，碰釘子的事情是經(jīng)常的，甚至于S型的倒退也是經(jīng)常的，你也知道咱們陸航的編制不是幾次調(diào)整嘛。”

一段時間里，在一些陸軍指戰(zhàn)員的視野中，地面作戰(zhàn)至關重要，把打坦克擺在第一位，對空中力量的運用認識不足：

“我軍有的人還認為，空中力量距地面步兵啊距離很遠，也不可能到地面來與步兵拼刺刀，無非是扔炸彈，但也不一定扔的那么準確。對空中力量的建設發(fā)展，尤其是對武裝直升機在未來戰(zhàn)爭中發(fā)揮的特殊作用認識不到位?！?/p>

然而，世界新軍事變革風起云涌。上世紀70年代初期，美軍武裝直升機進行反坦克作戰(zhàn)的成功戰(zhàn)例，讓一些優(yōu)秀的解放軍指戰(zhàn)員嗅到了陸軍轉(zhuǎn)型的味道。

馬湘生：“當然了空軍這邊條件很優(yōu)越，我也是團里最年輕的飛行干部，我要是走了，將來陸航也可能搞不起來，我面臨的就是轉(zhuǎn)業(yè)。但是我最后還是橫下一條心！為什么？年輕?。《椅乙灿X得直升機在集團軍的合成作戰(zhàn)中是有作為的，自己認準這條路就應該闖一闖！”

1986年10月，中央軍委正式批準組建陸軍航空兵的方案。馬湘生光榮地成為首批陸航人，參與籌建這支新的兵種。當時，我國制造軍用直升機的工業(yè)能力還不強，多為直接引進、仿制和改造。列裝什么樣的武裝直升機？成為組建陸航的當務之急。馬湘生受命走出國門去考察裝備。

馬湘生：“其中包括到美國再去考察，最后確定買的是法國小羚羊武裝直升機。這個飛機在法國是主戰(zhàn)裝備，當時這個飛機有很多先進性，也非常適合中國飛行員的操作特點?！?/p>

38歲的馬湘生滿懷激情，遠赴法國學習武裝直升機飛行和技戰(zhàn)術。根據(jù)計劃，馬湘生要在半年內(nèi)掌握語言、理論、飛行技術等內(nèi)容，達到飛行教員水平。然而，法方教員表示，培養(yǎng)一名成熟飛行員，需要3至5年周期。這么短時間，不可能！

馬湘生：“他們當時很看不起我們，說你們中國人原來學海豚運輸直升機，來過五個飛行員，都不行，只有一個人合格！那個時候我們就是要爭氣啊，不光為中國軍隊爭氣，要為中國人爭氣啊！”

為了便于改裝飛行的交流與教學，首先要學法語。

馬湘生：“太難了，太累了，而且要考核，有壓力。睜開眼就看，閉上眼就背，走路也背，腦子里一天到晚都是法語，沒辦法……”

在一個月的時間里，馬湘生完成了武裝直升機的駕駛技術訓練，法國教官原來冷冰冰的眼神逐漸溫和起來，不時對中國飛行員豎起大拇指。

馬湘生：“有些地方就靠自己悟性去悟，因為人家給你比劃兩下子，你也得上去做，最后我們五個人全部合格了，外國教官特別滿意?！?/p>

為了學到真東西，馬湘生和另一位戰(zhàn)友又來到法國陸軍航空兵受訓五個月。

馬湘生：“戰(zhàn)術掠地飛行，學習偵察、反坦克、空中帶隊。確實很辛苦，天天飛！但是收獲很大，確實為這個武裝直升機的建設發(fā)展，應該說是打了基礎，陸航應該向什么方向走？武裝直升機打仗突出什么樣的模式？腦子里就逐漸形成了一個思路?！?/p>

隨著馬湘生學成回國，我軍首批8架武裝直升機也逐步列裝部隊。

馬湘生：“就八架，當時經(jīng)費只夠買八架，而且這八架當中有四架是設備全的，帶多普勒導航系統(tǒng)，有四架沒有。經(jīng)費問題！不夠，定了就這么點錢，這么點錢就只能買那么點東西?！?/p>

實彈打靶是陸航部隊能否形成戰(zhàn)斗力的重要標志，1989年4月，時任陸航基地新機種改裝大隊大隊長的馬湘生隨隊訓練一個多月后，拍板決定：加快訓練進程，啃下這塊“硬骨頭”！而當時，在陸軍的訓練場上竟然找不到一塊適合武裝直升機發(fā)射導彈的靶場。

馬湘生：“人家打靶可能一千米，我們得四公里，哪有那么大的靶場！就上了這個黃河灘?！?/p>

擔任射手的馬湘生清楚地記得，那天黃河灘上霧氣很重，陰天，能見度不高，在距離目標幾公里的時候，馬湘生冷靜地將導彈瞄準、發(fā)射！

馬湘生：“砰!很響的聲音，飛行員就哆嗦了一下，這一哆嗦飛機就咣、咣晃了一下，我當時一看，喲，目標沒了！”

導彈飛行過程中，射手還需要一直操縱跟蹤控制目標。

馬湘生：“那個煙剛一消，我就找那個目標，因為那個目標是移動的，大概還有5秒左右，趕緊壓住，壓住以后有三四秒的時間吧，啪就擊中了，激動啊！后面一個勁喊好射手、好射手！打上以后大家就摸索了經(jīng)驗，增加了信心?！?/p>

1991年2月，一場高層次的裝甲部隊演習正在籌備，已經(jīng)擔任總參陸航局作訓處副處長的馬湘生主動請纓，要把年輕的陸航部隊“拉出來遛遛”。

4月，曾是淮海戰(zhàn)役主戰(zhàn)場的中原某地，演習打響了?！凹t軍”坦克遭遇“藍軍”猛烈反擊，前進受阻，馬湘生指揮“紅軍”多架武裝直升機，依靠山谷樹林的掩護，秘密接近前沿陣地。

馬湘生：“隱蔽飛行的時候，順著那個樹梢飛啊，飛機小，噪音小，有迷彩，雷達也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到?！?/p>

武裝直升機群在距敵4公里的距離內(nèi)，突然躍出樹林1米多高懸停、發(fā)射，幾個火球呼嘯著飛向“藍軍”坦克群，全部命中目標。

馬湘生：“全軍裝甲兵部隊的指揮員很受震撼！在野外，我又給他們做了一些戰(zhàn)術動作，做完以后他們都沒看夠，沒看夠你怎么就走了？我說完了，結束了！”

這是我軍首次使用直升機打擊坦克，首次在演習中發(fā)射空對地導彈。

馬湘生：“當時遲總長，就是遲浩田，專門到機場接見我們，當時就說了一句話，陸航初露鋒芒!”

在馬湘生和戰(zhàn)友的駕馭下，年輕的陸航“戰(zhàn)鷹”在一次次演訓任務中不斷發(fā)展壯大。2007年8月,“和平使命－2007”聯(lián)合反恐軍事演習在俄羅斯聯(lián)邦車里雅賓斯克舉行，中國陸軍航空兵第一次大機群走出國門，卻遇到了一條“死亡”航線——因部分國產(chǎn)武裝直升機的升限與航程的限制，整個機群32架直升機只能從友誼峰峽谷中穿越。已經(jīng)擔任陸航部部長的馬湘生本來可以隨指揮部的大運輸機先飛過去，但考慮任務重大，他決定駕駛長機，帶隊出征。

馬湘生：“陸航的兵力投送，因為直升機速度慢、飛得低、距離遠，有一些不定因素，我們當時飛到了友誼峰附近，我一看，它不是一個雪山，所有的那個地域都是雪山！”

這條航線要從中、俄、哈、蒙四國接壤的友誼峰鉆山溝，低空穿越，歷史上中俄雙方都未曾飛過，而且天氣變幻莫測。

馬湘生：“這個地形很可能會鉆到死胡同里，如果遇到云了過不去，整個機群就容易撞山，這個危險性很大的。我們在飛的過程當中，有的時候是S型，左一下，右一下，還有的時候我叫水平S型，向后轉(zhuǎn)180度，再向前轉(zhuǎn)180度，再往前飛。”

穿越友誼峰要經(jīng)過三段航線，每段要飛五個多小時，在每架飛機上，飛行員們還自備了四個小油桶，關鍵時刻“用來救命”。

馬湘生：“油量還是比較緊張，一旦頂風油量就不夠了。到了天黑前半小時，落地了，當時大家很激動?。∧贻p飛行員抱在一起，掉眼淚兒?。碛拥闹笓]部的人都跟著掉眼淚了，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大的壓力！落地以后，俄羅斯的記者就來采訪我們，說中國陸軍航空兵是雄鷹?！?/p>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我國國力大幅提升，國產(chǎn)武裝直升機的研制和列裝隨之提速，馬湘生和戰(zhàn)友們密切關注這一進展，在武直-9批量列裝部隊形成戰(zhàn)斗力時，新一代專用武裝直升機武直-10的研制卻遇到了瓶頸。

馬湘生：“因為試飛要壓大坡度，再往上加坡度就有一個安全問題了，畢竟是這個飛機誰也沒有飛過，萬一這個坡度大，過去了，就再也過不來了！所以這個大家壓力很大，我說我來飛！”

2004年12月，利用年底檢查工作的機會，馬湘生來到了試飛工廠，聽說陸航部長要親自試飛新型武裝直升機，許多老專家、老工人也特意來到了現(xiàn)場。

馬湘生：“我第一圈30度，比較迅速，第二圈我就沒有一度一度往上加，我就比較柔和地壓到了40度，飛機也很穩(wěn)定。第三圈我就比較謹慎地壓到了50度，到了第四圈的時候我就非常慎重，慢慢壓到了60度。萬事開頭難，如果這個飛機扣過去那不就是事故嗎？所以我飛到60度的時候沒有問題了，我就拉起來做了一個倒轉(zhuǎn)，做了兩個特技動作。哎呀，下來以后，所有人都在那兒鼓掌?。∥乙埠芗?！好多老的專家都掉眼淚了。”

隨著武直-10逐步列裝部隊，陸軍航空兵的火力突擊與反裝甲能力大幅提升。

（習主席：你們的高度是多少？

飛行員：首長，當時飛的高度是4500到5300！

隊長：這是主射手！

習主席：是你打下來的？

主射手：報告主席，是！

新聞解說：直－10武裝直升機是我國自主研制的第三代戰(zhàn)機，習近平登上該型直升機……壓混）

進入新時代，習近平主席親臨陸航部隊視察調(diào)研，就加強陸航這支新型作戰(zhàn)力量建設多次作出重要指示。軍委提出，陸航要發(fā)揮對陸軍轉(zhuǎn)型的促進作用，加快“主戰(zhàn)主用”轉(zhuǎn)型建設。馬湘生感到，我軍陸航部隊建設進入了快車道。

馬湘生：“通過這樣一個合成，努力實現(xiàn)陸航兵種的力量構成由空中單一型向空地融合型，主戰(zhàn)裝備能夠從運輸保障型向主戰(zhàn)攻擊型，這樣就適應未來作戰(zhàn)的需要。”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檢閱臺前方的是陸上作戰(zhàn)群的第一個方隊—空中突擊梯隊！十架武裝直升機火力強大，擔任作戰(zhàn)清場任務?？罩型粨籼蓐犑巧顺岚虻年戃娤蠕h隊，是中國新型陸軍建設的一個縮影……）

2017年，在慶祝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周年朱日和“沙場閱兵”中，多型國產(chǎn)偵察、武裝、運輸?shù)葯C型組成的直升機梯隊通過檢閱臺，“陸軍新銳”空中突擊旅精彩亮相，這一新質(zhì)作戰(zhàn)力量為陸軍轉(zhuǎn)型插上了騰飛的“鋼翅”。

（直升機從遠方飛來音響，壓混）

初冬的北京第五軍休所，銀杏葉徐徐飄落，接受記者采訪間隙，馬湘生不時把目光投向蔚藍的天空。

每當空中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我都會抬頭遠望，兩眼凝視，直到直升機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馬湘生說，由于年齡原因，自己已經(jīng)退休，但陸航作為新質(zhì)作戰(zhàn)力量，還很年輕，自己將始終關注它的發(fā)展變化。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退休多年，但還是心系陸航、魂系藍天，每當看到直升機飛行的時候，我都感覺到又回想起我當年率領直升機梯隊去執(zhí)行任務，奮勇向前的那種精神。所以我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祝愿中國陸軍航空兵在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的堅強領導和科學決策下繼續(xù)騰飛，在未來的戰(zhàn)爭中聽黨指揮、能打勝仗、首當其沖、首當其用?！?/p>

播音員：剛才您聽到的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特別節(jié)目《見證強軍之路》第二集《組建中國陸軍航空兵》，節(jié)目監(jiān)制：呂錫成 策劃：孫利 統(tǒng)籌：譚淑惠 記者：孫杰 編輯：李鵬 播音：于芳、蘇揚、徐佳慧 音頻制作：王敏。明天同一時間，歡迎您繼續(xù)收聽《見證強軍之路》第三集《中國軍隊首次參加聯(lián)合國維持和平行動》。

（中國之聲國防時空·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