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連士官長!
夜色暗了下來,我獨自走在校園里,幾多惆悵。偶有汽笛聲從遠處傳來,使這夜愈發(fā)寧靜。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原來是我在部隊實習時的連士官長老楊。他問我近況,讓我原本凝成一團的思緒越牽越長,透過漆黑的夜,我仿佛又看到了他那嚴肅的面孔,又回到了在王杰部隊實習的時光……
按照規(guī)定,軍校學員必須要去基層部隊實習一個月。前年7月份,我與同學們來到東部戰(zhàn)區(qū)某裝甲旅,又稱王杰部隊。當軍卡把我們從高鐵站接到部隊時,那種新奇感相當強烈。濃密的樹木遮天蔽日,營房整齊干凈,炎炎烈日下,戰(zhàn)士們列隊操練,歌聲、口號聲此起彼伏。對于我們的到來,他們似乎也很注意,不時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們陸續(xù)跳下軍卡,幾位班長走過來,將我們帶到各自的連隊。獵奇心理讓我們這些學員熱情洋溢,愜意自豪,又躊躇滿志!
但是,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還是有差距的。我和其他7個同學被分在同一個連隊,剛到連隊門口,迎面而來的就是一位滿臉嚴肅的四級軍士長。還不等我們張嘴說話,他便大聲命令:“你、你到一排,你們?nèi)齻€到二排,剩下的三個到三排,聽明白了沒有!”
看他這個架勢,我們學員哪敢說話,只能提著背囊往自己的宿舍跑。正在收拾床鋪的時候,一個戰(zhàn)士過來喊我們:“學員排長,我們連士官長要見你們!”“學員排長”是戰(zhàn)士們對我們學員的稱呼,也算是挺有禮貌的了。
我們幾個在戰(zhàn)士的帶領下來到了連士官長的辦公室,“呦,這不就是那個四級軍士長嗎?”我心想。他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著我們,然后鏗鏘有力地說道:“這里是裝甲步兵第x營第x連,是整個裝甲旅訓練最殘酷、管理最嚴格、紀律最嚴謹?shù)倪B隊,當然,所有班長的管理方式都很簡單粗暴,也不多說,你們都懂,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去迎接這一個月的學習訓練生活?!甭犕赀@些話,我的心都涼了,本以為到基層部隊放松一個月就走,怎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五點半起床,早操就是一個三公里,接著單調(diào)而枯燥的隊列訓練,時不時地還來個武裝五公里,其中還夾雜著各種政治教育,各種理論考試。天天跑,天天練,天天背,住宿條件極其糟糕,班長、排長都冷漠無情——簡直不堪忍受!
退路是不存在的,因為我們是軍人,只能前進。幾天過去了,我們學員的不滿情緒日益高漲,體力的消耗讓我們疲憊不堪!休息之時,我們悄悄地找營長大發(fā)牢騷,因為班、排長太狠,我們不敢在他們面前有任何怨言。在他們眼里,我們這些實習排長實在難以對付。天氣越來越熱,白楊樹在陽光的照耀下碧綠高大,蟬鳴不絕于耳,相當煩躁,但遠不如我們的口號聲響亮。
后來,我從戰(zhàn)士們口中了解到,連士官長姓楊,是個有著14年軍齡的老兵,曾多次榮立三等功,并被集團軍評為“特戰(zhàn)尖兵”,他參加過獵人集訓并獲得“獵人勛章”,還獲得過“潛伏王”的稱號……聽完他的事跡,我原來對他的反感也漸漸消逝。戰(zhàn)士們私下里都叫他老楊,我也就跟著叫了。
老楊的辦公室在我宿舍隔壁,可能是因為他和我們班長志趣相投的緣故,時常過來走動。他時常默默地打量著我,雖然如此,因為職務的關系,我們總是生分的很。
每次訓練,我總是分到他的組里。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才知道連士官長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可是開起玩笑來也從不拘謹。在那些日日夜夜里,我們經(jīng)常在一塊吹牛,在一起聊天,我聽他侃,侃他從小的無惡不作,侃他新兵時的悲慘,侃他們連士官長們的威風,侃他外出帶訓時的苦中作樂。在他爽朗的笑聲里,我知道了他的放蕩不羈,也了解到他的自信自尊。在訓練間隙休息時,他似乎又變得多愁善感,他說我是他的影子,看到我,他有傾訴的沖動。
然而,矛盾還是不可避免的發(fā)生了。
一次,我編在他的組里,正常進行排戰(zhàn)術訓練。由于天氣太熱,而且我那幾天又剛好發(fā)燒,所以訓練的時候,我的戰(zhàn)術動作不是很標準,和戰(zhàn)友的配合也不太好,誰知他當著全排的面吼道:“哎,一排的那個學員,你怎么一副快死的樣子,還能不能訓練,不能訓練抓緊滾一邊去!”我本來心情就很煩躁,聽他這句話,頓時來了火,我把槍往地上一扔,沖著他喊道:“我就不訓了,愛咋咋地!”他氣憤至極,瞋目切齒對我說:“如果不是你戴的這個軍銜,我現(xiàn)在就讓你爬不起來!”我的性格是不能容忍這樣的刺激的,我立馬還擊道:“如果你不是連士官長,誰聽你的!”
我不知道一個上級聽到下屬說出那樣的言語,會怎么想。但在部隊,像這樣沖撞上級的,后果絕對很嚴重。從那以后,我們的關系變了,由融洽而尷尬,由尷尬而無語。偶爾遇見,他總是用他那充滿不屑的眼神看著我,然后搖頭。
直到我實習期滿,臨走的前一天,他給我一個本子,讓我把其他戰(zhàn)友的通訊地址留下來。在最后一頁,我寫道:時間過的真快,一個月就這么過去了。原本有很多話想和你講,到這里都凝結了。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連士官長,一起訓練,對各種戰(zhàn)術評頭論足,對各種兵器指指點點。如果我是你的影子,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可惜我不是,惟有和你說聲再見。
第二天,在我上車前,他握著我的手,說:“本來,我昨天晚上想去找你的……”在他那張滄桑的臉上,我又看到了久違的笑容。
轉(zhuǎn)眼間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再見到我的連士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