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的山風(fēng)，總是朝著一個(gè)方向，呼呼地刮個(gè)不停，帶落枯葉。

這季節(jié)，洛陽城本不該再有枯葉的。

這山上，本也未葬我先祖。可是每年，奶奶都要到這山上來，抓一把紙錢，灑向山風(fēng)。

奶奶祖籍山東，并非河南。

（一）

英子雖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卻是最淘氣的，她的父親是村里唯一的銀匠，家中還算殷實(shí)，偶有闊綽富戶不要的余料，父親便會(huì)打成漂亮的首飾，給家里人穿戴。

1942年的夏天，15歲的英子倚在院中的藤椅上，把玩著腕間的一對兒鐲子，昨天父親送給她鐲子時(shí)說的話一直響在耳邊：“及笄的姑娘嘍，該尋郎君嘍！”

英子臉羞得通紅，忿忿地說：“我才不要嫁人嘞！”

陽光傾泄在年輕的臉上，將少女臉上干凈的絨毛，染成了珍貴的金色。

這個(gè)午后，父親又出門做活計(jì)了，母親摟著弟弟妹妹在屋里的炕上睡得正香，一切都看似閑靜安寧。

也是在這個(gè)午后，一個(gè)人影快速閃進(jìn)了英子家的院子，藏進(jìn)了院墻投下的陰影里。

英子定定地看著來人，一時(shí)竟忘了反應(yīng)。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像是在英子家門口猶豫了一下，又急急地跑走了。

那人從陰影里走出來，英子這才看清來人。半月前，他穿著臂章繡著“八路”字樣的軍裝，突然出現(xiàn)在村里，挨家挨戶地討傷藥。如今再見，那人凌亂的頭發(fā)，濃濃的胡青，灰色的軍服臟兮兮的，透泄著那人近來的破落光景。

“謝謝，來日必當(dāng)重謝?！?/p>

英子并沒答話，直愣愣地看著那人閃出院門。

那人走后，英子重新躺回到藤椅上，張開手狠狠地?fù)芘藘上玛柟?，低低地嘀咕：“真是個(gè)怪人?！?/p>

樹上的知了開始鳴了。

屋里的炕上，娘與弟弟妹妹睡得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