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軍網(wǎng)綜合 發(fā)布：2019-03-07 04:07:32
她是新疆軍區(qū)某師第一個會開坦克的女駕駛員。當年坐在大學課堂里，馬和帕麗望著窗外經(jīng)常光顧的一家奶茶店，夢想著畢業(yè)后盤下它，攢錢買輛寶馬，然后駕車周游世界……
如今，馬和帕麗成了坦克連的女指導員。駕駛戰(zhàn)車馳騁在戈壁灘上，成了整個團最吸睛的人。夢想照進現(xiàn)實，可能并不是最初憧憬的樣子。然而別樣的軍旅奮斗青春，在馬和帕麗身上展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動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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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國際婦女節(jié)特別策劃
坦克連來了位女指導員
■湯文元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許必成
在向來被視為雄性世界的坦克連，哈薩克族姑娘馬和帕麗成為新疆軍區(qū)某師第一個會開坦克的女駕駛員。她所填補的多項空白，正在改變?nèi)藗儗ε娙说募扔杏∠笠约芭囵B(yǎng)使用等思維定勢。（湯文元、唐超山、袁 凱提供）
第一次把坦克開起來的時候，馬和帕麗覺得不足一平方米的駕駛艙就是她的全世界。那一刻，她創(chuàng)造了這支部隊的歷史——成為新疆軍區(qū)某師第一個會開坦克的女駕駛員。
這位哈薩克族姑娘，短發(fā)跟了她20年。
當年坐在大學課堂里，馬和帕麗望著窗外經(jīng)常光顧的一家奶茶店，夢想著畢業(yè)后盤下它，攢錢買輛寶馬，然后駕車周游世界……
如今，馬和帕麗成了坦克連的女指導員。駕駛戰(zhàn)車馳騁在戈壁灘上，成了整個團最吸睛的人。
夢想照進現(xiàn)實，可能并不是最初憧憬的樣子。然而別樣的軍旅奮斗青春，在馬和帕麗身上展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動人魅力。
“只有一直奔跑，才能戰(zhàn)勝懦弱的自己”
2017年，馬和帕麗所在的新疆軍區(qū)某師裝甲團組織官兵按照新的軍事體育訓練大綱標準評級，她被評定為“特三”。全團只有兩個人達到這個成績，另一個是團長聶望軍。
“你們一群男同志被一個女同志撂翻，害不害臊?！甭櫷姲堰@句話當作一種鞭策，大會小會常掛在嘴邊。在充斥著血性和榮譽感的軍營，這就像一把烈火，瞬間點燃了小伙子們“捍衛(wèi)”尊嚴的激情。
從此，馬和帕麗成了男兵們的“死敵”，也成了全團的焦點。
1991年，馬和帕麗出生在新疆昌吉市木壘縣。這座美麗的邊疆小城以沙漠和胡楊林聞名，生命在這里呈現(xiàn)出了截然相反的兩個極端——絕望和不屈。
多年后回憶自己兒時的成長經(jīng)歷，馬和帕麗很驕傲：“感覺自己就像胡楊傲立于沙漠中那樣，擊不倒也打不垮?！?/p>
10個月大時，馬和帕麗左腳小拇指指甲蓋出現(xiàn)大面積淤青，疼得在床上不停打滾哭鬧。父母急壞了，四處奔走尋醫(yī)，醫(yī)生診斷出馬和帕麗患有佝僂病、雞胸和敗血癥。為了遏制病情，縣里的醫(yī)院說必須鋸掉腿，市里的醫(yī)生又說要鋸掉腳。父母不甘心，一路帶著孩子輾轉(zhuǎn)來到西安西京醫(yī)院，把她寄宿在親戚家治病。
此后的7年，當別的孩子們在無憂無慮地撒歡奔跑時，為了站起來，馬和帕麗不得不在孤獨和痛苦中度過。
治療佝僂病和雞胸需要做脊柱骨穿刺，由于幼小的身體太過柔軟，根本找不到脊柱，手術(shù)前馬和帕麗只能把身體蜷成球狀。為了治好敗血癥，馬和帕麗全身的血被換了兩遍。
“不知道痛不痛，也不想回憶?！瘪R和帕麗只記得，每一次穿刺結(jié)束她都要虛弱很久。同班的小朋友好奇那是什么滋味，她總是開朗地說：“就像電視里動物冬眠蘇醒后那樣吧?！?/p>
8歲那年，帶著痊愈的身體和堅強不屈的性格，馬和帕麗回到父母身邊。這種性格此后被馬和帕麗帶到軍營。在挑戰(zhàn)面前，她始終用行動詮釋著“馬和帕麗”的內(nèi)涵——哈薩克族傳說中一種永不衰敗的天山之花，代表堅強和永不放棄。
2013年夏天，馬和帕麗從西南民族大學畢業(yè)。拒絕按部就班的她，渴望挑戰(zhàn)全新的生活。昌吉州政府的一則征兵告示讓馬和帕麗找到了答案。
爬戰(zhàn)術(shù)是所有新兵都要過的第一個難關。馬和帕麗對鐵絲網(wǎng)有一種天生的畏懼，她害怕鐵絲把自己劃傷，潛意識里感覺又被蜷成一團，“像小時候躺在病床上那樣”。
害怕帶來了抵觸情緒，馬和帕麗甚至嘗試過裝病逃避訓練，慢慢地她成了新兵連里唯一沒有過關的戰(zhàn)士。失敗后的夜晚她躲在被窩里，眼淚吧嗒吧嗒流下來。
這是馬和帕麗長大后第一次流淚。那一刻，她痛恨自己的懦弱。她明白，如果在軍旅生涯的起點自己站不起來，就將永遠倒下去。
當所有人覺得她已經(jīng)放棄了的時候，馬和帕麗重新回到了鐵絲網(wǎng)下。盡管每爬一下，沒有指甲蓋保護的右腳小拇指與地面接觸時都會給她帶來鉆心的痛，但這一次馬和帕麗堅持了下來，她用優(yōu)秀的成績撫平了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
順利完成起跑，馬和帕麗在接下來的所有訓練課目中與自己較勁。3個月的新訓結(jié)束后，她被評為“最佳新兵”。一年后，她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西安通信學院錄取，成為一名女學員。
“成長的路上，你只是一個孤獨的跑者，一路跑著一路享受著，堅強地活著，努力向前奔跑?！标P于兒時經(jīng)歷的磨難，馬和帕麗說，應該感謝的不是疾病，而是從不屈服的自己，她奉為圭臬的一句格言是：“只有一直奔跑，才能戰(zhàn)勝懦弱的自己?！?/p>
軍營不相信眼淚，軟弱只會承受比別人更多的痛苦
面對未知的挑戰(zhàn)，馬和帕麗選擇繼續(xù)向前。軍校課程結(jié)束后，她主動申請來到裝甲部隊，并走上了坦克駕駛崗位——全師的女性官兵從未征服過的高地。
坦克駕駛需要通過拉動操縱桿控制方向。高速行駛狀態(tài)下，難免遇到磕碰，她的身體屬于疤痕體質(zhì)，一趟下來，大腿和胳膊已經(jīng)是青一塊紫一塊。訓練剛起步，又出現(xiàn)了新的難題。全團展開實戰(zhàn)化訓練，要求駕駛員必須降窗駕駛，通過潛望鏡來判斷路況。第一次過限制路總共5個桿，“全壓扁了”。
沮喪的情緒壓抑著馬和帕麗突破自我的渴望，但她知道，軍營不相信眼淚，軟弱只會承受比別人更多的痛苦。
馬和帕麗決定和自己“死磕”。她蜷縮在狹小的駕駛艙里，忍受著長期的高溫環(huán)境和鐵屑灰塵，通過不斷調(diào)整身體的位置提高觀察路況的能力。每次訓練下來，她都要承受常人難以理解的痛苦，“鼻孔里全是黑的，整個人感覺都廢了”。
一層血泡一層繭，馬和帕里的雙手變得粗糙有力，駕駛技術(shù)日益精進。兩個月后，她以滿分成績完成了限制路駕駛課目，并通過駕駛員考試成為全師第一個女坦克車駕駛員。
對于一名軍人而言，想要立足軍營，不僅需要堅強的品格，更需要強烈的責任擔當。
那年，馬和帕麗還在通信連當排長。部隊到戈壁灘駐訓，一次午休時，排里一名義務兵因為站哨時打瞌睡被團督導組通報批評。馬和帕麗沒有揪著這名戰(zhàn)士不放，她把全排集合起來，當著大伙兒的面放出狠話：“我們的人犯了錯，責任我來擔，我自罰站5天哨?！?/p>
沒人相信馬和帕麗真要完成“壯舉”，有人私下勸她“做做樣子得了”，她拒絕。之后的5天，從日出到日落，排里的戰(zhàn)士什么時候去看，她什么時候都是筆直地挺著腰板兒。
從那以后，她是排里腰桿最硬的人。起初戰(zhàn)士們聽到“我的人”心生畏怯，后來他們?yōu)樗母易鞲耶敔幭瘸蔀椤八娜恕薄?/p>
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作戰(zhàn)部隊，扎進男人堆，馬和帕麗的更多挑戰(zhàn)來自生活。
2017年野外駐訓時全團只有馬和帕麗一個女同志跟隊參加，連隊因缺少器材沒有為她專門開設女廁所。馬和帕麗“方便”時，必須先叫上一個男兵探路，確保沒人后再進去。男兵守在廁所外，有時碰到其他同志有“緊急情況”，廁所內(nèi)外都尷尬極了。
2018年3月，馬和帕麗當上了坦克五連的指導員，查鋪是連隊主官每天夜里的例行性工作。五連戰(zhàn)士田生云說，因為當時還沒有完全入睡，他清楚地記得指導員至少給自己蓋過兩次被子。馬和帕麗對走進男兵宿舍沒什么顧忌，唯一的困難是，“味兒實在太重了”。
在頒獎晚會的舞臺上，戰(zhàn)士們看到了不同模樣的指導員
盡管適配性極強的性格和氣質(zhì)為她融入坦克五連打下了基礎，但讓她迅速與官兵們拉近距離的，是她作為女性主官為連隊所帶來的不一樣的東西。
下士王英杰生病住院，馬和帕麗每天打電話問候病情，連吃藥睡覺都要小心叮囑。“感覺指導員無時無刻不在身邊。”王英杰說。連里誰和誰鬧情緒了，誰有家長里短的煩心事，馬和帕麗總是第一時間了如指掌。官兵們詫異，指導員難道有讀心術(shù)。她開玩笑說，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發(fā)揮了作用。
連隊俱樂部配置了互聯(lián)網(wǎng)教學系統(tǒng)，馬和帕麗喜歡把自己從網(wǎng)上收集來的精品文章投到大屏幕上與官兵分享，一些網(wǎng)絡熱詞迅速被官兵們拿來采用。休假離開部隊時，她會細心地給官兵們留些“家庭作業(yè)”，有時是看一部自己推薦的電影，有時是利用休息時間外出上街做一件好事。
因為女性的視角和心態(tài)差異，連隊政治教育也變得更加親密溫和。中士陳策俊舉了個例子：在一堂婚戀觀教育中，馬和帕麗告訴他們，男女初見，女孩子第一眼看的是男孩子的頭發(fā)，“這是女孩子的秘密，男指導員講不出來”。
上等兵董春澤是團里樂隊的主唱，第一次在全團官兵面前演出時，為了給他捧場打氣，馬和帕麗拉著幾個戰(zhàn)友搶到最靠近舞臺的位置，舉著熒光棒手舞足蹈地尖叫吶喊?！跋駱O了我的小迷妹?！蹦且豢潭簼赏蝗挥X得，指導員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不是女人味，而是真誠。
2018年10月，馬和帕麗被評選為師里的“鐵騎先鋒”。當精心裝扮的馬和帕麗走上頒獎晚會的舞臺，視頻直播的另一頭，正襟危坐的官兵們突然變得喧鬧起來，原來官兵們看慣了她素顏的樣子，對化了妝的她有些不適應，這是指導員的新樣子。
對于愛情，和所有女孩子一樣，馬和帕麗有自己的經(jīng)歷，也有自己的篤信。
當上指導員后，不少領導和同事要給馬和帕麗介紹對象。馬和帕麗并不著急，她說按傳統(tǒng)觀念，自己甚至算不上合格的女性，“先充實自己，再等待緣分”。
很少有人留意到馬和帕麗左腳腳踝上的黑色腳鏈，那是一種用麻繩編織的最簡單的款式，10年前她和初戀男友一起在地邊攤上尋到，花了10元錢。幾年前，另一只腳鏈的主人遠赴異國，如今下落不明——這段愛情長跑隨著一方出國和另一方入伍無疾而終。
“當一個平凡的人，做了不起的事”
2018年3月，經(jīng)過各級軍人代表大會選舉，馬和帕麗光榮當選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然而站在軍隊代表的隊伍里，了解他們的生平故事，馬和帕麗覺得自己取得的成績實在過于渺小。更糟的是，越來越多的眼光盯著自己，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束縛感和壓迫感。
某種意義上說，馬和帕麗已經(jīng)成為連隊甚至整個團的門面，但她不想把有限的精力耗費在應付外界的眼光上。有人說她“只是運氣好”，占了“女主官”的便宜。馬和帕麗只是埋頭苦干，從來不予置評。
板報評比，她帶著連隊文化骨干點燈熬油，做出了全團唯一一塊立體板報。營里組織極限體能比武，她腰上掛著兩個輪胎飛奔。去年年底連長休假，她主抓軍事訓練，在年終考核中連隊所有課目全部達到優(yōu)秀。
去年團里年終總結(jié)表彰，馬和帕麗主動找領導表示，自己不要任何表彰獎勵，只想把連隊帶好，“當一個平凡的人，做了不起的事”。
今年春節(jié)后不久，馬和帕麗在為兩會準備議題時，偶然看到關于各國作戰(zhàn)部隊中女性占比的一組數(shù)據(jù)——
截至2017年底，以色列的邊境作戰(zhàn)部隊女兵比例已達15%，2020年前后這一比例將提高到35%。法國空軍中的女性比例為21.8%，而海軍中的女性比例更是達到47.8%。2016年美國海軍精英特種部隊“海豹”突擊隊也向女性開放。
馬和帕麗想到了自己。她認為，坦克駕駛其實并不難，只要肯吃苦，每一名女兵都可以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駕駛員。對于“了不起的事”，馬和帕麗有了更廣闊的理解——她希望通過自己和后來人的努力，有一天，“女兵開坦克可以不再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事實上,馬和帕麗的想法已經(jīng)在座座軍營不斷發(fā)酵。她所填補的多項空白，正在改變?nèi)藗儗ε娙说募扔杏∠笠约芭囵B(yǎng)使用等思維定勢。
她是師里第一個提干的女兵。如今，更多的優(yōu)秀女兵被大項任務征招，以積累寶貴的經(jīng)驗用于部隊戰(zhàn)斗力建設和拓寬個人發(fā)展前途。
她是全師第一個會開坦克車的女駕駛員。如今，去年入伍剛剛下連的一批女兵，不少人遞交了申請，表示愿意離開后勤和通信保障崗位，去挑戰(zhàn)更多的戰(zhàn)斗崗位。
她是全團第一個參加野外駐訓的女軍人。如今，該團已經(jīng)在考慮今年野外駐訓時，安排全體女兵跟隊參訓，以適應野外作戰(zhàn)環(huán)境。
眼下，馬和帕麗迫切渴望回歸平凡。除了做好連隊的政治工作，她最想突破的是坦克作戰(zhàn)指揮——一位優(yōu)秀的坦克連指導員必須掌握的技能。為此，她主動向連長拜了師。
《生如夏花》曾是馬和帕麗最喜歡的一首歌，6年前她唱著“像夏花一樣燦爛”入伍。如今，在每一次鉆進坦克駕駛艙時她告訴自己：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