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
“不對啊,剛才路牌上不是說距離古浪縣就1公里了嗎?怎么現(xiàn)在還沒到?”離家越來越近,張鴻仁有點著急了。
其實,坐在汽車右側的筆者看得更清楚:路牌上寫的是18公里,只是“8”字的印記脫落了,張鴻仁心急之下看錯了。
就在24小時前,張鴻仁還跟其他老兵一起,在大巴車上向留在部隊的戰(zhàn)友敬禮。現(xiàn)在,郁郁蔥蔥的四川盆地,已經(jīng)切換成了大雪紛飛的家鄉(xiāng)。
魯迅在《雪》中寫到:“朔方的雪花在紛飛之后,卻永遠如粉,如沙?!毖┰较略酱?,像從天上撒下來的鹽巴,汽車擋風玻璃前的雨刮器一刻也沒停地搖擺。
“你看,那是牦牛!”沿著張鴻仁手指方向,筆者看到了山坡上正在雪中覓食野草的牦牛。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張鴻仁的家鄉(xiāng),古浪縣。
簡單的道別后,陳大鵬繼續(xù)隨車趕往武威,張鴻仁和筆者下了車。
出了古浪縣汽車站,張鴻仁的叔叔專程開車來接。
到了縣城里的一棟公寓樓下,張鴻仁下了車。他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地走在最前面。從一樓到二樓的這短短十幾級臺階,他走得很慢。
“回來啦!”張鴻仁一抬頭,看見嬸嬸開著門,沖屋里的人喊道。站到家門口,暖烘烘的家的味道撲面而來。
一套六七十平方米的公寓里擠滿了人,那是張鴻仁整個大家族。張鴻仁連背包也沒來得及卸,直接跑到妻子面前,想抱一抱妻子懷中的小女兒。
女兒卻沒認出他。
“你看,這是爸爸呀,快叫爸爸!”媽媽一個勁給女兒教,小女兒卻有些害怕地把臉扭到一邊,躲進了媽媽的懷里。
對于眼前這個有點陌生的男人,小女兒就好像不認識。她只記得手機里和視頻里的那個人才是爸爸。
張鴻仁愣了片刻,尷尬地笑了笑,把伸出去的雙手又收了回來。
他走到81歲的奶奶跟前。這次是奶奶先抬起了雙手,張鴻仁趕緊把奶奶的手握在手心。
這次,他終于和家人雙手緊握。
這個身穿深紅色棉襖、戴著藍色布帽的老人,是小時候最寵愛張鴻仁的親人。16年前參軍,張鴻仁坐著村里的手扶拖拉機去縣武裝部報到時,奶奶身體還很硬朗。如今,她的聽力已經(jīng)嚴重退化,身體也變得佝僂了。
在筆者的建議下,張鴻仁和家人在不大的客廳里拍下了全家福照片。拍照前,張鴻仁特意拿出“光榮退伍”的綬帶和大紅花,將這一刻永遠定格下來。
張鴻仁的父親看到兒子回來,顯得很高興,看著兒子不住地笑。多年的辛勞塑造了他臉上深紅的膚色和滿臉的皺紋。父親本來是盼著兒子能繼續(xù)服役。在他心里,兒子能當兵,是一家人最驕傲的事。
張鴻仁向全屋人一一問候過后,全家人就商量著一起去吃飯,為張鴻仁接風。在全家人眼中,張鴻仁的歸來就跟過年一樣,是大喜日子,必須得慶祝。
年邁的奶奶聽不清大家的交談,只是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大家,安靜地笑著。
臨走之前,妻子問張鴻仁要不要把軍裝脫下來?張鴻仁堅持要穿著。在夫妻二人的那間臥室里,墻上掛滿了妻子、兒子、女兒的照片,卻唯獨沒有張鴻仁的照片。
大家穿好外套,小女兒也被裹得嚴嚴實實準備出門。
“爸爸!”就在出門的那一刻,小女兒終于認出了他,沖張鴻仁的背影喊出了那一聲“爸爸”。
張鴻仁又是一愣,轉頭看到女兒盯著自己,眼淚馬上就出來了。
“哎!”他似乎費了很大的勁,才答應了這一聲。
張鴻仁折回去,從妻子懷里抱起女兒,輕輕地吻了一下。他還特意要求筆者就在家門口,為他們父女倆拍張照片。
“等這張照片洗出來,我要把它掛到臥室的墻上去!”張鴻仁大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