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路遠,采訪團此行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路上——北京飛烏魯木齊要三個多小時,烏魯木齊飛喀什則要一個半小時,相當于北京飛濟南的時間。北京到濟南,要越過高山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梢娦陆蟆?/p>
塔縣縣城距烏魯木齊市1765公里,距喀什市車程約300公里。全縣2.5萬平方公里,同以色列一般大小;4.1萬人口,人均占地1.64平方公里,相當于140個足球場大小的面積上,只生活著一個人,等同于一個足球場上生活著一只小螞蟻。
聽說過塔縣的人,似乎不多,但聽過喬戈里峰的人不在少數(shù)——喬戈里峰是世界第二高峰,它就在塔縣境內(nèi)。去塔縣之前,雖然做了一些功課,嘗試多了解這個地方,可媒體對此地的報道并不豐富。我曾在心里對塔縣展開種種想象——那一定是一個空氣透亮的地方,瑩瑩冰川在頭頂,大片的戈壁灘在眼前,氣候炎熱、干旱,火舞黃沙,瓜甜人美……和我有著相同想法的人還有一些。當?shù)卦?jīng)主管脫貧工作、如今主抓農(nóng)業(yè)的王副縣長,是當年的轉(zhuǎn)業(yè)留疆干部。他曾告訴我,20年前,他決定來塔縣的時候告訴妻子,那是個山高天藍的地方,伸手就能夠到星星。夫妻二人就這樣在塔縣定居了。
塔縣在帕米爾高原東麓,山高天藍不假,火舞黃沙不假,但大片戈壁灘是無從說起的——
7月10日,采訪團一行從喀什市出發(fā)乘車歷時10小時抵達塔縣縣城。晚上九點,塔縣的天空依然明亮,日頭毒,和黃沙一樣耀眼。過了晚上十點,紅日西沉,氣溫開始從三十多度驟降至十度上下。7月11日早9:10,一行人坐上了越野車,從塔縣縣城出發(fā)踏上186公里去皮勒村的路。剛出塔縣不久即是密集的黃土巨石堆成的山——由于塔縣海拔較高,全縣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所以那些高聳的山峰,即使有蒼云環(huán)繞,也并不顯得高不可攀,倒是有睡獅的靜美。傍山的水泥路有進山、出山兩條車道,錯車方便;越野車帶我們跳躍,四下無村落,皆是天然景,馬爾洋河在谷底嬉鬧,水聲淙淙,偶爾能見到一小片一小片油亮的白楊樹林,就像是這黃山之中一個一個無聲的小喇叭,告訴大山時令。
11:50我們抵達了皮勒村所在的馬爾洋鄉(xiāng)鄉(xiāng)政府,此時距皮勒村還有51公里的車程。2011年,中央電視臺四位“走基層”記者,跟蹤采訪并拍攝了皮勒村(當時音譯作“皮里村”)孩子們的上學路,險象至今讓人不能忘。接下來我們要走的路到底如何,是我放在心中的第一個疑問。
△【動圖】進入皮勒村的路
經(jīng)過馬爾洋鄉(xiāng)鄉(xiāng)政府后,路開始變窄,變顛,錯車開始變得不方便,不過司機大哥告訴我們,平時進出山的車少,所以很少碰到需要錯車的情況。我們或沿著溝底,或傍山前行,車側(cè)的葉爾羌河翻滾的河水一直伴隨著我們,它熱烈,兇猛。7月正值葉爾羌河的洪水期,在有些彎道處,坐在窗側(cè)的人似乎使勁兒探探身子伸伸手,就能摸到渾黃的河水。在兩山斷續(xù)或需跨過河溝的地方,有鐵橋相連,路面平敞,通車方便,較之7年前“走基層”報道中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并置的兩根木棍,通行危險是不存在的,但也不能完全稱得上“好走”。
當我們看到了征服了葉爾羌河的皮勒村大橋時,皮勒村就在眼前了。2014年7月11日皮勒村大橋通車的時候,村民們自發(fā)舉行了慶?;顒印.斈晟缴系鯍斓?、供人們出村過河的兩根鐵索繩和一輛兩邊開門、刷綠漆、鐵骨架的纜車,已經(jīng)光榮退休了。記得2011年底《走過2011》欄目組采訪《皮里村(皮勒村)孩子們的上學路》的記者何盈時,何盈說,我數(shù)了一下,孩子們只需再走上三次這樣的上學路,皮勒村的路就修通了。當?shù)氐母刹總?,確實做到了。等到今年九月開學的時候,86個孩子將走上這條路出村上學。我很希望能拍攝到當年鐵索纜車的“遺跡”,于是回望葉爾羌河上的兩座相對的山峰。我詢問司機大哥當年的纜車到底在哪,司機大哥指了指又看了看,竟也找不到那座纜車今何在了。當?shù)氐母刹扛嬖V我們,懸在空中的鐵疙瘩有安全隱患,所以早就拆除了。
14:30左右,歷經(jīng)四小時車程,我們一行進了村,村口就是村委會大院,院里最大的一間平房就是食堂兼會客室。一進食堂,我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位身著白色T恤、身材微胖的大叔。我們一行十幾人被熱情地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窗外的陽光扎進屋里。旁邊一張大桌上,擺上了哈密瓜和葡萄,大叔從隔壁的小屋里端來了一碗碗辣子涼粉——“我們自己做的!”我想這大概是村里食堂的大師傅,所以趕緊接了一句“得嘞,謝謝大叔”,不能辜負了大叔對我們長途跋涉的體諒。皮勒村是“山溝溝里的村子”,“皮勒”是塔吉克語里“木碗”的意思。食品物品的補給都很不易,從飲用水到吃食,我們都感到了鄉(xiāng)親們滿滿的善意,和無限的熱情。
“熱書記到皮勒村半年,村里一個老漢跟我說,熱書記不走吧,我說不走,要呆三年,老漢說,別讓熱書記走,我說不走,人家還要呆至少三年……”
△孩子們牽著熱書記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在街上。
此行皮勒村,并沒有機會同熱書記深談。一開始只覺得那個穿白T恤的大叔是村里的大師傅,下午在村里采訪時,白T恤大叔帶隊,村里的爺爺看到他非要上樹給我們摘杏子——7月里正是皮勒村杏子成熟的季節(jié)。說來也是奇怪,皮勒村的自然條件不好,葉爾羌河渾黃的河水,堿性大,不能飲用,養(yǎng)育不了人,可偏偏就在群山深處有這一條青綠色的皮勒河,清澈透亮,從山上流下,沖出一條溝子、幾叢白楊;皮勒村便沿著這條溝子彎曲向下延展了18公里,直到皮勒村大橋下。有了水,有了生命,可在這里安下家的人又發(fā)現(xiàn),黃土之下十公分,就是碎石,農(nóng)業(yè)、畜牧業(yè)又都不好開展。我們瞪著微微酸疼的眼睛環(huán)顧驕陽之下的皮勒村,就見皮勒村幾乎沒有一片陰涼。看著四面的大山,頗有一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感慨??勺屓藲g喜的是,幾株杏樹長得不錯,樹上的杏子有一元硬幣大小,在杏子里不算大,但沙瓤甘甜,一點不酸。
△艷陽下,皮勒村爺爺熱情地爬上樹摘杏子。
白T恤大叔就是巴縣長嘴里的“老小孩”、皮勒村的扶貧第一書記,熱書記。熱書記不姓熱,他是自治區(qū)的干部,維吾爾族人,大家習慣稱他為熱書記。巴縣長說,我們之前沒有去過皮勒村的,不覺得皮勒村變化大,但他們的感受是不一樣的。一個小細節(jié)就是,村委大院后面的男女廁所里,隔板上安上了衛(wèi)生紙卷筒,這個小變化就是熱書記帶來的。
一年只有不到四個月無霜期的皮勒村,路修得艱辛,脫貧路走得也不易——把農(nóng)牧民的心攏在一起有難度,為走上穩(wěn)定致富路培植后續(xù)產(chǎn)業(yè),更有難度,而這是熱書記和每一位村民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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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勒村村民廣場上,塔吉克族奶奶忘情地跳起鷹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