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軍網(wǎng)-解放軍報 發(fā)布：2020-04-13 04:16:20
在我們短暫又漫長的人生時空里，終有無法突破的瓶頸、無法跨越的障礙、無法觸及的領域、無法見證的風景。當我們攀上屬于自己人生的“喜馬拉雅”，必將收獲豐厚而極致的人生體驗。
對于戍守在海拔5400米哨所的兵來說，他們的“喜馬拉雅”也許只是108級臺階。
如果你不曾去過高原，不曾有過高寒缺氧的極限體驗，便很難理解攀登者為何要攀登。每一次攀登，都是對毅力、體能、技能的考驗，也是對信仰、信念、信心的熔鑄。
對于一名軍人而言，攀登，是因為哨所在山巔、責任在山巔；努力成為一名攀登者，是因為他們無比珍視昆侖衛(wèi)士這個響亮的名字。
這里是神仙灣哨所，這里的上哨之路似乎更加艱難。但完成這一軍旅人生重要時刻的戰(zhàn)士們，永生不會忘記這段旅程——
那一天，他們攀登上了屬于自己的高峰，成為了自己希望的那個好兵！因為那些夢想、勇氣和努力，每一個挑戰(zhàn)自我的神仙灣哨兵，都值得被致敬！
——編 者
日復一日，在哨卡升旗從未間斷過。
攀上一百零八階，昆侖衛(wèi)士就位
▇牛德龍 唐 帥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張 強
仰望4月的喀喇昆侖，新的攀登者即將出發(fā)。
每年的這段日子，也是神仙灣哨所最特別、最值得記憶的歲月。
云朵低垂，薄霧環(huán)繞。清晨第一縷陽光如碎金般灑向高原之巔的哨所，群山深處哨樓頂部，五星紅旗分外奪目，山巔層層積雪在陽光映襯下折射著耀眼光芒。
哨樓腳下營區(qū)，新疆軍區(qū)神仙灣邊防連官兵陣陣嘹亮的呼號聲，劃破清晨的寧靜。
哨所海拔5400米，連老鷹都難覓蹤影，佇立山巔極目四野，當呼號聲停止，高原又回到一片白茫茫的寂靜之中。
整齊列隊，老兵們面色鐵青，被紫外線灼傷的臉龐留下無法褪去的痕跡。剛剛來到的新兵們則略顯稚嫩，白凈的臉盤和老兵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前不久，15名新兵完成了新訓結業(yè)考核，被分配到神仙灣邊防連守防。他們的到來，為這座冰封的“極地哨所”注入新鮮血液，再添新的動能。
新戰(zhàn)士的豪情
第一次走上瞭望哨，是人生中的大日子。期待早日為祖國站崗放哨的新兵們，個個都有些“小激動”。
自從上山，新兵們先后通過了高原適應能力訓練、富氧訓練、高原急救訓練等，但他們還面臨一個真正的考驗——那就是登上哨所制高點、海拔5400米的神仙灣哨樓。
“登上神仙灣哨樓，當一回‘神仙’又如何？”哨所微信群里，有人這樣留言，引來大家紛紛點贊響應。
晌午10點，天空明凈，吃過早飯，新兵張夢輝、王鑫早早穿戴好裝具，在軍容鏡前相互整理著裝。
鏡子里的他們，就是自己夢想的樣子。抖擻的狀態(tài)、昂揚的斗志，為了這一刻，張夢輝、王鑫早已蓄勢待發(fā)。他們在15名戰(zhàn)友中各項成績都名列前茅，才擁有了首批上哨的榮耀。此刻，兩個陽光男孩互相打氣，眼神中閃動著年輕人特別的風采。
上士馬壯走過來，像往常出門訓練前一樣拍拍他們的肩膀。作為新兵班長，這次上哨，馬壯將與兩人同行。
張夢輝、王鑫是馬壯手把手帶出來的新兵。能陪伴他們一起完成軍旅人生重要的時刻，他的心里五味雜陳，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張夢輝來自西寧，從小在高原長大的他，適應神仙灣的高寒缺氧不是難事。王鑫則是一個福建娃，過去從未離開家鄉(xiāng)出過遠門，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神仙灣是只有神仙才能待得住的地方”。
“越是空氣稀薄的地方，越接近夢想。有沒有信心一鼓作氣攀到山頂？”馬壯給兩人鼓勁。
“有！有！”
青春的自信與誓言響徹山間。神仙灣頑石有靈，日復一日聆聽，已然讀懂了戰(zhàn)士的豪情。
張夢輝與王鑫（右）。
翻過屬于自己的雪山
臺階108級，每級升高30多厘米……這是從營區(qū)登上哨樓的距離。
這段距離似乎很遠，曾有一位來隊軍嫂，打算攀登一次哨樓，她一步一挪，整整走了1個多小時。
這段距離又似乎很近，在哨所軍齡最長的戰(zhàn)士、四級軍士長黃海平看來，完成這段上哨路已是他的守防常態(tài)，“再難的路，走的次數(shù)多了，也便不覺得難走了?！?/p>
在多數(shù)新戰(zhàn)士眼中，只要登上這108級臺階，再艱苦的巡邏守防任務都能“扛過去”。為此，新戰(zhàn)士們爭相到這里“打卡”，成了4月份神仙灣最特殊的一道風景。
大步登上20多級臺階，王鑫出現(xiàn)了高原反應。心跳加速、喘息急促，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張夢輝臉色發(fā)白，站在臺階上，他想要說些什么卻沒能發(fā)出聲。按照馬壯要求，他大口呼吸調整心率。
“不要小看這108級臺階，必須拿出十二分的恒心毅力?！瘪R壯走在后面，不時鼓勵張夢輝和王鑫。
連隊有個老規(guī)矩，凡是新兵上哨，老兵要走在隊伍后面；下哨，老兵要走在隊伍最前面?！靶卤鴦傔^高原適應期，登上海拔5400米的哨樓執(zhí)勤，還是很危險。”出發(fā)前，馬壯反復叮囑他們，“有什么不舒服就說出來，絕對不可以逞強！”
這是老兵的關愛。1990年，神仙灣新建哨樓和108級臺階，官兵們自己動手，肩挑手抬，用臉盆將水泥砂漿端上山……臉盆端壞了近百個，手套磨破了上千雙。4個月后，一座嶄新的哨樓建成。從此，這里的海拔高度增加了10米。官兵們用臉盆“端”出了神仙灣的新高度。
幾乎每名新兵走上這段臺階，都會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高原反應。那年，來自湖南的戰(zhàn)士周宏巖初次上哨就滾落臺階，經過搶救才保住了性命……
為此，哨所延長了適應性訓練時間，增加了體能、技能等訓練內容。上哨路難行，但官兵們說，走上哨樓，仿佛翻過一座屬于自己的雪山。
三人上哨。
攀登者的“加油站”
“緩邁步，深呼吸，眼睛看腳下……”2名新兵按照班長傳授的經驗，繼續(xù)向哨樓發(fā)起沖鋒。
十幾分鐘后，他們抵達一處平臺，王鑫緩緩蹲下來休息。
平臺上，一個1米多高的氧氣瓶，用鐵絲牢牢地捆綁在欄桿上。不言而喻，這里是攀登者的“加油站”。馬壯趕忙幫助兩人輪流吸氧。
缺氧的高原，氧氣瓶、氧氣袋是可以救命的。不知從何時起，這里開始安放一個氧氣瓶，馬壯曾聽班長說過這個氧氣瓶背后的故事。
“那里是沈鵬生烈士墓?！表樦R壯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哨所第一任教導員沈鵬生的長眠地。
許多年前，沈鵬生身患腦瘤，病情突然惡化，在彌留之際他向組織申請：“把我埋在神仙灣，讓我陪戰(zhàn)友們一起站崗?！痹谏裣蔀衬敲炊嗄?，沈鵬生深知高原環(huán)境的兇險，于是在上哨路上為官兵準備一個氧氣瓶，便成為他生前最大的心愿……
缺少氧氣的神仙灣，四周盡是灰黑、土黃的砂礫。官兵們常常將最珍視的東西拿來裝點美化這條上哨路。去年底，一名老兵從家鄉(xiāng)帶來幾株塑料綠植，擺放在路兩邊，他對新戰(zhàn)友說：“綠色可以緩解疲勞，這是離太陽最近的綠色?！?/p>
簡單休息，兩名新兵繼續(xù)向上攀登。即將登頂，馬壯更加關注兩人的身體狀態(tài)。
走上雪域高原，戍守雪山之巔，就意味著更多的犧牲、更多的奉獻。有人說，如果把在高原犧牲官兵的墳塋排列起來，1400多公里的新藏公路沿線，每一公里都埋葬著一名烈士的遺骸。
然而，即便在苦寒高原，官兵們也不乏樂守“生命禁區(qū)”的豪情。
如今哨所接通4G網(wǎng)絡，官兵在冰峰雪嶺也能網(wǎng)上沖浪。新式營房集吸氧、娛樂、戰(zhàn)備多功能于一體，連隊還建起溫室大棚，一畦畦綠葉菜破土而出，這是一代代官兵接續(xù)試種20多年的生命之花，用無數(shù)青春和汗水澆灌出的綠色希冀。
新兵生活。
心中的綠意。
樂守“生命禁區(qū)”。
這一秒刻進生命年輪
攀登在108級臺階上，人的身影如此渺小。
山頂一陣寒風吹來，天空變了臉。大風卷來了雪粒，打在臉上火辣辣的，三人你推我拉、抓緊欄桿。
哨樓就在眼前，新兵們不由加快了腳步。讓五星紅旗每天飄揚在神仙灣，本來就是哨兵的職責。
“哨所快到了，就在前面，加油啊?！瘪R壯再次鼓勵二人，“上了哨樓，那里暖和。”2009年，在上級關懷下哨樓再次翻新，老哨樓在原先基礎上加裝了保溫材料，官兵執(zhí)勤不再受困于天寒地凍。
最后幾級臺階，一只手伸了過來。
王鑫抬頭，一名戴著上等兵軍銜的戰(zhàn)友正微笑望著他。他的手冰冷卻有力，眼神中透著暖意。
?
上等兵宋志輝已在山頂執(zhí)勤數(shù)小時了，他臉頰通紅、睫毛上掛著冰霜，無論見到誰總是咧嘴一笑……
“冰山雪谷一軍營，哨卡設在云霧中；筋骨若非鋼鐵鑄，神仙在此也難停?！弊哌M哨樓，第一代哨兵留下的詩句，吸引王鑫、張夢輝駐足品讀。隨后，新兵們跟隨馬壯、王毅一起完成執(zhí)勤交接。
“哨兵同志，您的執(zhí)勤時間已到，請下哨！”張夢輝用盡力氣大聲說道。他接過鋼槍雙手緊握，熱血涌上胸膛，手中的鋼槍變得愈加沉甸甸的……
佇立戰(zhàn)位，瞪大雙眼觀察周圍群山，新兵們仿佛要將這一秒刻進生命年輪。
尾 聲
人生的重要時刻，應該與家人分享。從哨位上走下來，馬壯帶領張夢輝、王鑫一起撥通了各自家人的電話。
營院里，高原上熾烈的陽光照花了手機屏幕，馬壯忙用手幫著遮光。
熱線。
張夢輝的父親在視頻里告訴兒子：家里很好，家人都健康?！鞍謰?，你們要注意休息啊！兒子在部隊過得好，請放心。”懂事的張夢輝，對著手機笑了。
等到王鑫打電話，他的姐姐想盡辦法讓父親、母親和自己在鏡頭里“同框”：“聽說你今天要打電話，爸媽老早就讓我守在這里……我們都好呢，你自己也保重啊。”姐姐的叮囑，讓王鑫紅了眼眶。
輪到班長馬壯了?？粗拮釉陔娫捙员е鴦偝錾膬鹤樱o貼著手機屏幕做了一個親吻的動作：“替我發(fā)個朋友圈，兒子我想你，老婆我愛你！”
馬壯的家遠在河南漯河。兒子笑笑出生才剛剛5個月，他只在孩子出生時見過一面。馬壯說了，他打算年底休假回家一趟，好好陪陪妻子和孩子，補上自己的一份愛。
戰(zhàn)士有堅守、有責任，但戰(zhàn)士也有情。登上108級臺階，祖國的壯美山河、家人的思念與期盼，讓他們對堅守雪域高原有了新的感悟。
雪野茫茫，戰(zhàn)士身姿挺拔，眺望著家的方向，他們身后的雪山更加巍峨。
神仙灣哨卡執(zhí)勤戰(zhàn)士。
圖片為王向陽、牛德龍攝影
